安琴娘这段时间肯定没睡好。
眼底下有一圈明显的青黑。
人也很憔悴。
还瘦了一大圈。衣服都没那么合身了。
上一次来,祝宁就看出来了。
但现在,她完全理解安琴娘为啥会憔悴成这样了——儿子杀了自己的亲爹啊!搁在什么年代,这都是个炸裂的事情啊!
安琴娘捂着脸,痛哭出声,颤抖着开了口:“人是我杀的。”
“我恨他。”安琴娘咬牙切齿:“他竟想和我分开!说玉香好几次都险些发现!我恨他!他毁了我一生!若不是他,我早就可以嫁给别人了!”
“他骗了我!”
安琴娘痴痴地笑起来:“我都听见了,玉香说要和离。他跪在地上求玉香,说让他干什么都行,只要不和离!”
“那我算什么?”安琴娘的手神经质一般地颤抖,痉挛,“所以我就打算把他杀了。我想伪装成别人杀他的样子,所以我穿上了男装,穿了一双厚底鞋。”
“然后,我从墙边上梯子那儿翻过去,过去找他。”
“那把匕首,还是他落在我那边的。”
“我看到他之后,就过去抱住他,把匕首捅进他的肚子里,一刀,一刀,又一刀——”
“他喊了一声,我没有理会。”眼泪从安琴娘眼睛里滚落:“他摔倒了,我就压在他身上,继续捅。”
“最后,我没力气了。他也翻过身去,往后退。但我还是很生气。就追上去,对着他那地方又给了他一刀——”
“他昏死过去。我害怕玉香回来撞见我,就赶紧跑了。”
“没想到,玉香回来后,德哥还没死。”
“可我更没想到,玉香竟然也没救他。而是等到他死了,才喊人。”
安琴娘抬手捂住脸,“痴痴”地笑出声:“报应啊。真的是报应啊!与其说是我杀了他,不如说是我和玉香一起杀了他。”
祝宁一时之间都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柴宴清开口:“那你的衣服和鞋子呢?”
安琴娘道:“我带出去,烧了。当时玉香撞见我,我就是去做这个事情的。所以我不敢见她。”
“不过我烧完了东西就先回去了,然后趴在墙头上,看见了玉香。她一直没喊人,反而去洗手,又进屋去,我就知道,德哥还没死。”
“原本我很怕德哥跟她说什么。”安琴娘还在哆嗦。语气却很庆幸:“但是好在什么都没说。”
否则,陈玉香不会自己一直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一直在地牢里受苦。
安琴娘说完这些,勉强镇定了一下,双手交握住:“ 事情就是这样。”
“你在哪里烧的东西?”柴宴清却如此问了一句。
安琴娘说出个地址来。
这回,都不用柴宴清吩咐,江许卿立刻起身,出去跟外头守着的范九他们说这个事情,让范九带着伍黑去查看。然后再返回屋里。
祝宁看着安琴娘,问了她一个问题:“你鞋子多大尺码?”
安琴娘一愣:“你问这个做什么?”
祝宁笑了笑:“现场有几个脚印。我想对一下。”
“我随便做的鞋子,不是我自己的尺码。就是为了不让人发现是我。”安琴娘垂着目光,低声回答。
祝宁点点头:“那你一定是提前好久就开始准备了。”
安琴娘“嗯”了一声,不肯再多说一个字,也不知是不是记恨刚才祝宁的行为。
而祝宁则是看了一眼柴宴清,微微摇了一下头。
柴宴清不动声色,却站起身来:“我去屋里看看。”
他刚进屋,安琴娘就忽然站起身来:“我出去拿个东西。”
说完这话,她就往外头走,而且脚步越来越快。
祝宁立刻喝道:“拦住她!”
江许卿不是柴宴清,与她配合真是不好。愣了一瞬才去拦安琴娘。
然而安琴娘却已经冲出去,她喊了一嗓子:“德哥,我这就给你赔命!”
喊完了,就加速冲向了院子里的大石磨。“砰”地一下用头撞到了大石磨上。
刹那之间,安琴娘就软了下去。
血也顺着石磨往下淌。
江许卿只来得及一把扶住了安琴娘,没让安琴娘再摔倒递上去。
看到安琴娘额头上血肉模糊的一团,江许卿手脚都有点儿发软,慌得声调都变了:“怎么办——”
祝宁冲上去,摸了摸安琴娘脖子上的大动脉,发现还跳着,就道:“放平,躺到地上去。”
此时,听见外头动静的柴宴清也是赶过来,一看安琴娘这样,眼神比刀子还冷,落在江许卿的身上,像是无声骂了一句“废物”。
江许卿嗫嚅:“我也不知道她会忽然寻死……”
祝宁已经开始查看安琴娘头上的伤。
伤口看上去是血肉模糊的,还在汩汩往外冒血。
祝宁用手指轻轻按压伤口四周,仔细感受皮肤底下的骨头。
良久,她松了一口气:“骨头应该没事,就是人晕过去了。”
幸好撞的是前额。前额骨头硬。
但脑震荡和脑出血不好说。
人应该能醒来,也不会死。但晕眩和头痛肯定是跑不了的。搞不好还会有点儿脑出血的后遗症。
江许卿舒了一口气,巨大的惊吓之下,他人都有点絮叨了,忍不住抱怨:“既然都说明白了,她干嘛要撞这一下?就算是要偿命,估计还得等上两个月呢。畏罪自杀做什么?”
“而且刽子手砍头不比这个好——”
祝宁:……每天等死,这滋味好?
而且……
柴宴清冷冷开口:“谁告诉你,安琴娘就是真凶了?”
“她都承认了!而且事情都说清楚了不是么?”江许卿一脸茫然:“什么都对上了啊。”
柴宴清语气更冷了:“她分明是要给她儿子顶罪!”
说完,柴宴清看了一眼屋里:“顺儿的鞋子,和刘德的鞋子是一样大小的。”
祝宁满意地看柴宴清:看看,人家多聪明!一个眼神就知道她想的是什么!知道她为什么问鞋子!
人和人之间,果然是不能比较的。
比较多了,容易把眼光看刁了,以后对别人太苛刻。
祝宁收回对江许卿的嫌弃,只进行自我谴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