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宁这话,可算是捅了话痨的窝了。
一提起这个事情,大家都很有话说。
而且态度也很一致。
齐刷刷露出了那种鄙夷的表情。
方脸妇人最先抢到发言权:“那可不只是不好,简直是可恶了!”
长脸妇人连连点头:“我就没见过那么恶的小娘子!一点脸面都不讲。”
干瘦妇人压低声音:“可不是吗,还没成婚呢,第一回上门,就嫌弃这嫌弃那,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家有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对公婆也没有一点尊敬。”
“好歹也是养大了永良吧?面子情要有的吧。就算是当赘婿了,当个远房亲戚来往不过分吧。”
“她倒好。张口就是一句:常永良以后就是我何家的人了,你们没事就不要喊他回来,更别上门来找我们接济你们!”年长妇人说到令人气愤的点儿,忍不住一口唾沫吐在地上,表达自己的嫌弃:“呸,连个孝道都不讲的东西,算什么人。常家要不是遇到难事,难道人家会攀他们家?”
“而且,还跑去眉娘家里,说了好多难听话。”干瘦妇人又“啧啧啧”几声:“说什么常永良以后是她男人了,让眉娘看都别看一眼。 ”
“还说眉娘是个不要脸的,勾引永良。”干瘦妇人叹了一口气:“可怜眉娘,气得大病一场,差点死了。”
“要不这何巧红死的早呢?这就叫老天有眼!”长脸妇人轻哼一声,多少有点儿幸灾乐祸的味道。
祝宁也跟着点头:“那的确是过分了。”
如果说看不起常家人,是常家拿了她们家钱的缘故,那对眉娘这样,就真的是有点欺负人了。
但恰巧是因为这个,是不是也说明了,在何巧红看来,常永良对眉娘是不一样的?
旁边的妇人们还在说着听说来的八卦。
什么何巧红其实有八个情人,那天被人杀了,是因为情夫吃醋了。
又什么不是八个,是十八个——
祝宁听得汗颜:要不是我知道真相,我就被你们忽悠住了!还十八个!好家伙,一个月都轮不完一轮!怎么排班?!
旁边的贾彦青,嘴角也禁不住抽了抽。
祝宁找了个去问问眉娘下落的借口,起身告辞。
妇人们还有点儿恋恋不舍的意思。
祝宁拉着贾彦青,走得飞快。
常家很好找。
一问,村里人都知道。
而且,他们家现在也是出名了。
甚至都不用问,只要说来打听个人,就直接被反问:“常永良家?”
祝宁和贾彦青一路顺畅。
常家比想象的还要破败。
养大了四个儿子,还有两个女儿,实在是富裕不起来。一家人没饿死就不错,房子当然不可能修多好。
常永良排行老三,老四是常永春。
老大常永昌,老二常永武,现在都不在家,说是出门做活儿了。他们两人的婆娘娃儿,也都带出去了。
老两口带着常永春,还有个没出嫁的小女儿在家。
常永春一看见祝宁和贾彦青,表情跟见了鬼一样,下意识就要躲藏出去。
但被贾彦青一个凉凉的眼神就给定住了,当时就比鹌鹑还要老实。
至于常老汉和老妻常王氏,也是诚惶诚恐。
小儿常玉娘没出来见人。
这会儿问话,就不用祝宁了。
祝宁慢慢打量着常家的情况:房子很破,但其实他们一家人穿得却不算破,都是细棉布,补丁也不多,而且也都没有面黄肌瘦的样子。显然,吃穿上,他们是没有很差的。
这说明,常家其实并不算缺钱了。
甚至,他们桌上还摆着几块桃酥点心。
这种桃酥不比现代的可口酥香,反而口感有点粗糙,而且干——毕竟没有什么油。
可即便如此,这种粗糙的点心,也不是谁都吃得起的。
贾彦青已经开口:“眉娘一家搬去哪里了?”
常老汉一愣,随后就说了:“去隔壁县了,阳江县。一家子都搬去了。”
他叹了一口气:“说起来也是被我们家连累了。造孽啊。”
常老汉捶了捶自己的腿,显出了几分憎恨来。
仿佛是怪自己那条明显走路跛的腿。
贾彦青也看了一眼那腿,而后问:“这几年没回来?”
常老汉摇头:“没有回来。当时就说过,应该不会回来了。地都卖了。”
顿了顿,常老汉紧张地问:“咋个忽然问起他们家?是出啥子事了?”
“没有。”贾彦青笑了笑,竟难得露出了温和一面:“就是在村口听了几句闲话。”
常老汉有些着急:“啥闲话?眉娘和永良真的没啥!都是好孩子!”
贾彦青“嗯”了一声,又道:“最近你们家也过得艰难,以后打算怎么办?”
他好似真的挺关心这个问题。
祝宁也看向常老汉。
常老汉搓了搓手掌,有些无奈:“能咋办。实在不行,我和老婆子就去找老大老二。这事闹得——”
常王氏忽然就冲着贾彦青跪下了,哭道:“贾县令,你管管何家人吧!他们都来砸了我们三回大门了!还说我们家害死了她们女儿,占了他们家钱,他们不会放过我们!”
“甚至还说要抢玉娘去给他们家做丫头!”
“我们一家,凭啥就要被他们家欺负啊——”
常王氏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悲恸委屈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地心酸。
常永春跑过来扶常王氏,怒道:“跪啥?他们都是一起的。何家有钱!”
那意思,竟说贾彦青拿了何家钱的意思。
祝宁看了贾彦青一眼:嗯……他肯定有灰色收入。毕竟给自己那些钱,数目已经比县令俸禄多了。
然而,贾彦青半点心虚也没有:“既如此,常永春,你去衙门状告就是。我定会受理。如何?”
他甚至微笑了一下。
祝宁总觉得,那微笑里带着杀气。
怪恐怖的。
常永春显然也有同样的感受。
他看着贾彦青,噎了半晌,才狼狈别开头,“谁知道你会不会袒护何家?这么多次了,你们也没管过。我三哥挨打,也没管不是?”
贾彦青淡淡提醒:“常永良并未报案。”
不报案,常永良被何家打死,也是家务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