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池是突然出现的大地裂隙,似一个巨大的伤疤,横贯九州
——这是修真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君子朔自然也知道。
流体的星子蔓延在每一处角落,透明似晶的壁垒发散幽光。
这些流动着的东西怪得很,似云似液还似雾,沾衣不湿。
其上布满横竖瞳的眼,悠悠转动时还会冒出滋滋细响。
一种无法言说的诡异伴随钻骨的冷气环绕过来。
视野中星云流液上的数千道眼睛看久了还让人生出些生理上的不适。
他明明记得,这些鬼东西能够侵蚀神魂,消融躯体。
怎么可能还会留下一个完完整整的人在这里!
那伙宽袍兜帽但同样恶心人的玩意儿不会是特意诓自己吧……
【帮我唤醒寒池之底的一位妖儡后代,我就将你的心上人完完整整地送回来。】
为首那狗东西当时似笑非笑看着他。
【小傀师你可要记住了,这位半妖儡是位女子,她有一双似啼悲情目。】
谁知道你那劳什子悲情目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君子朔心中怒骂:
这狗东西多少有些病症吧!
手中一块透明如冰晶的奇石,其间开出一团像一朵初绽迎春花的火红纹样。
君子朔将它握紧,用力到指尖发白。
虽然他们给了能够避开侵蚀的怪东西,但这里毕竟还是不适合久待。
他还得早些出去,去跟幻月宫抢个人。
羽剑宗,后山禁制中层。
柳如玉留的一百道禁制虽然难解,但全部解开之后,柳越在破解禁制这方面的能力就有了一个质的提升。
利用兽魂精魄与本体的共鸣互应。
带着师弟一起在禁制长廊空间里很容易就能从数以万计的金光纹路中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一道里层禁制。
手势掐完诀,并指点上江秋雨额心,返祖霄狸的额印渐渐浮现出来。
柳越说了一句“张嘴”,一枚丹丸便被他不由分说地塞进师弟口中。
无法避免地轻轻按过润红唇畔,某位大师兄维持镇定迅速撤手,还不忘解释着:
“秋雨的霄狸血脉太过霸道,只能如此来帮你暂时压制一下。”
江秋雨没有多言。
他甚至没有多问柳越为什么要带他偷偷溜进后山禁制,也根本不知道他们又究竟要来这里干什么。
“师兄就在这里等你,下去后跟随精魄指引,你会知道后面该如何做。”
解开禁制,把江秋雨推到形似门扉的金光边沿。
柳越想了想,还是替师弟掐了个闭水诀,接着饶有兴趣地看着江秋雨渐渐改变的体貌特征。
轻轻捏了捏对方刚幻出的蝶形耳鳍,柳越尾音扬笑,低声言语:
“秋雨,去好好体验体验你的另一重血脉。”
六代雅慈神女遗传的鲛人血脉被妖君遗传的返祖霄狸血脉压制地太狠。
若不从外部加以抑制,即便跃入海底,江秋雨能露出的妖化特征也只有霄狸的兽耳和绒尾。
来不及看清师弟幻出的鲛尾是什么模样,探手轻轻一推,师弟便从禁制入口坠落而下。
衣摆猎猎,下坠的幽暗里,风扬墨发,泛着湛蓝色泽的一双眼睛静静与柳越对上视线。
柳越莫名觉得,他家孩子似乎隐隐有些无奈的况味。
江秋雨确实很无奈。
亥时二刻,首徒别居。
夜色深沉,清浅的月光如绸缎织锦自天而落,点缀着碎亮冷霜,落在烟波浩渺的一池清泉周围,似帷幔轻垂。
不出意料地被柳越强行扯着腕子半是拖拽半是诱哄地带到了后院的天然冷泉旁。
在自家大师兄赤裸裸的灼热目光下,江少君一时语塞。
他的师兄什么话都没说,就这么看着他,带着满眼真挚与祈求。
心里想什么都一字不落地写在了脸上。
用过传承之后,只要不去引导柳越,放任他师兄一个人待在一处地方,柳越的行为反应倒更像是一个真诚待世的赤子。
他满怀希望,心中清透明亮,喜怒哀乐都会表现在脸上。
想要什么会表达,讨厌什么会立马推拒,总归不会违逆本心。
他纯粹到江秋雨有时候都会不知所措。
平日里所有负面的东西都要被他狠压心底,一点儿能让江秋雨窥探出的机会都不给。
除非情绪太激烈,以至于有些失了心神,少了用来隐藏的精力。
可即便是到了这种地步,也只有心跳能出卖他。
温柔的笑意在某些时候会成为他撕不下来的假面。
他带给别人的似乎永远只有宽容平和,让人舒畅且安心。
血泪自己咽下,谦和永呈面上。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要真实不少。
“想看?”
柳越眨眨眼,认真点头。
“你今夜一定要看?”
柳越狠狠点头。
“可以是可以,不过……”
声音顿了顿,江秋雨略一歪头,笑颜比月明亮,在静夜中灿然入心。
他要求道:“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
心腔似被轻轻扫过,对面的人被晃了心神,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问他:
“什么事?”
“我想碰碰你。”看清柳越眼中的疑惑后,不自觉地又沉吟片刻,江秋雨还是补充上一句,“若觉得不自在,你可以随时推开。”
冷泉荡漾起波光,清澈的水面笼罩着雾气,藏起混乱中的潮红。
月织的帷幔也在帮着遮盖,朦胧了紧挨着的两道人影轮廓。
盛辉墨玉般光亮润泽的墨黑长发半入水中,随着流水灵动飘逸,海藻一样。
修长漂亮的鲛尾呈现出一种无机质的银白色。
附着其上的鳞片柔滑细腻,晕着若洒碎亮银尘的漂亮湛蓝,而触感更接近于皮肤。
一对耳鳍似蝴蝶大张的双翅,线条流畅华丽,薄薄一层,还些微透着光。
尾鳍薄纱似的,在水下露着细碎含彩的珠光,轻轻拂过一双修长如玉的人腿时,还勾带起了一阵阵细微的痒。
鲛尾勾住脚踝,怀中紧紧揽着人。
在杏眼迷离茫然的目光里,放在身前的蹼手稍微快了些速度,便又是一阵气息紊乱,颤栗不止。
师弟问他现在什么感觉,他说很奇怪。
“那你讨厌吗?”说着,轻咬了一下怀中人的后颈。
长长呼出一口热气,柳越迟疑片刻,选择如实回答:
“我不知道。”
“那我换个问法。”把人转了个方向,让他坐在鲛尾上,江秋雨细看他面泛潮红,哑声问着,“你讨厌我吗?”
回答这个问题时,柳越没有丝毫犹豫:
“秋雨,我不会讨厌你。”
带着人靠去岸边,把人抵上一块光滑圆润的石壁。
“你永远都不会讨厌我?这算什么呢,如果不讨厌,那你会喜欢我吗?”
里衣早被扯开,肌肉线条流畅的劲瘦腰身上落满暧昧红痕,柳越依旧茫然,看着自己身上的痕迹发愣。
他全程都没有推开江秋雨。
以至于到目前为止,除了最后一步,其他的貌似都已经干过了。
柳越算不得冤枉,是他下意识纵容成了这副模样。
眨眼间找回几丝清明,他放缓了语调,呢喃着回答:
“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含光的雪肤,染血的泪痣,占尽凤眸与桃花眼所有优点的摄魂目蕴着四季轮转之景。
清清冷冷一双凤眸被水雾朦胧削去冷冽的同时,倒还助长了桃花眼绮丽惑人的优势。
妖君遗传的一双潋滟桃花眼,在这种时候可谓绝顶地好用。
师弟倾身而去,压缩着空间,眨着绚丽多彩露春色的眼,直直望入柳越心底:
“只是一直,也仅限今生今世吗?”
抬手再次触碰眼角与殷红泪痣,柳越去亲了亲他的眼睛,改口道:
“是永远,永生永世。”
江秋雨静静注视他片刻,不知想起了什么,些微自嘲地一笑:
“你总是这样,知道我想要什么,想听什么……”
可是有些话被你说出口,即便知道你并没有多余的心思,也会让我怔忡良久。
“我告诉自己只是在自作多情,不要去肖想你,更不能去欺负你。”
哪知道,先尝试越界的居然会是你。
花树林中被咬下的唇角伤口早已痊愈,却永永远远地留在了心里。
柳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