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型也好，力量也罢。
人面对鲲鹏之巨型，突然就被牢牢覆盖在其阴影之下，在光亮失去的暗影中惊诧仰头看见这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总该免不了心中一窒，心陷惊惧难有反应。
也只有正面遭遇，被笼罩在威压与灵流中的人，才能切身体会到当在面临撕裂与搅碎一切的强悍面前，反抗不过蝼蚁供乐。
没有即刻应对不是因为迟钝。
反而正是由于敏锐的战斗直觉居然绝望地推演出了结果，下达了无情宣判——死之降至。
防御轻易就会被碾作齑粉，后撤的时间也不足以逃开澎湃灵潮。
对战弟子明白，这一切皆属徒劳。
那就……停下来亲眼看看这场景，再猜测一番，真正的天骄能人究竟会以怎样的方式夺人性命。
什么是悬殊？什么是云与泥？
天才也分三六九等，他或许的确是其中难遇的上等，步入修行后一直顺风顺水，与旁人相比也是显尽足以傲视一切的天赋。
但师长的夸赞，同门的推崇其实一直都未消磨他不断提升自我的决心。
外界的声音轻易就能迷惑人心。
只有不停审视内里，摒弃一切浮华杂思，才有望于宁静中获取所寻。
面对如此敌手，初迎死亡展怀，无助恐慌少有，更多的居然是惊羡与满足。
心向大道几近痴迷。
若今亡于此剑，迎面磅礴又怎能称憾！
排山威势拍裂天地，落在眉心时却收了个干净。
刹那间，只觉万籁俱寂。
“受教了。”天骄轻飘飘道出这句话语，随即撤剑入鞘，将他扶起。
“技巧，身法，能力……这些道友并不缺乏，而今我只点出一面，愿于你有助。”
心中的震撼带起细微的激动颤栗，话到耳中还来不及等人一笔一划拆解理顺。
“静水流深，以静求远。”
长久堵塞心间的顽石被击碎成片，追寻大道的路上被慷慨地赠予一缕明光。
反应过来的人欣喜若狂，感谢的话语还没说出口，羽剑宗的天骄就消散了身形，出了子空间。
观台紧张注视水镜的各派弟子们好不容易等到强光消散，居然刚好就到了江秋雨收剑扶人的画面。
不知道这位流萤真人的关门弟子给他的对手低语了些什么。
只见得这位对手弟子突然热泪盈眶，对着早已无人的高山之巅，放声回应着:
“受教了，道友！”
回声阵阵，激动难掩。
“这是说了什么？战败的弟子居然是这副态度，也是难得。”苏玉清喟叹着。
柳润笑问自己的大弟子:
“你见证他成长至今，关于苏长老的疑问，不如如絮来猜猜？”
不难猜，至少对柳越来说。
柳越回的很快:
“应当只是提点了几句。”
最高等宗门的弟子，挂名在最优秀名师的座下，还被人尽皆知的学霸亲自辅导着长大。
这样的人，哪怕争气一点，提点他人时获得的都会是敬畏与发自内心的感谢。
何况江秋雨实力确实难逾。
遇见可塑之才，不是嫉妒不容人到想着扼杀，而是想看他生长的更加旺盛挺拔。
天才惜天才，贤者成就强者。
柳越起身想要求辞，柳润先一步看出他的想法，顺着他道:
“去替为师给这徒儿送些话语，絮儿，你应当知道该如何去表述。”
苏玉清也对着他摆摆手，侧目看向旧友时因顾及柳越在场，忍话不发。
柳越颔首言是，对着尊长恭敬作礼而去。
他走的安静，不怎么引人注目。
目送柳越出了结界，苏玉清不知何时从袖中摸出折扇，此时轻敲掌心。
回忆着方才水镜里的画面，她若有所思:
“如玉道君，您对如絮与您这位座下小弟子之间的关系……是不是有些上心过头了？”
苏玉清与鸢是故友，柳润是鸢的夫郎。
有些被允许对外言说但少有人知的事情，鸢都在同苏玉清久别重逢后的闲聊时提过。
五代雅慈神女览尘是聆神楼的第二位神位者，这样的流言不知从何而起，苏玉清一直视它为谣言。
但在与鸢的交谈中，这样让人难以想象的事情居然得到证实。
【阿润他生自聆神楼，是览尘神女的独子，是不是难以置信？】
【玉清，于你我就实不相瞒了。我开始都以为他在逗我玩！不过就他这无聊性子，哪会懂得逗人的！】
当时的柳如玉还只是羽剑宗首徒，与鸢也是刚结亲不久。
他的一诺千金，话无虚言在当时可是出了名。苏玉清同意鸢的看法，柳润不会说假话。
“您在令堂身边侍奉多年，楼中传承只怕是耳濡目染不少。”
苏玉清在柳润对着柳越的那几番话语里品出了滋味。
“这二人缘线羁绊恐怕不浅呐，居然令您如此挂心。”
她的话语中没有带着恶意，语气稀松平常。
“我替你与鸢高兴，柳道君。”末了才缓缓道出真情。
旧友故去，但她的子嗣妙缘不少，活得平安惬意。
苏玉清有无数次想替鸢好好宽慰柳润，却也无数次地否决自己的天真想法。
能让一名意气风发的剑道天骄毁去道心，这样的遗憾执念哪是三言两语就能化解如云散的。
说起来，她自己都还没走出那段旧日阴影。
她自己也还有不曾了却的执念，至今根深蒂固在脑海，徘徊在心间。
柳润略一颔首，没有答话。
“帅啊！果然是知己！”陆止掌声不断。
在江秋雨离开子空间那一刻，沉寂许久的弟子观台上突然间声音嘈杂。
初赛就出现这样的局面，那后面的比赛……
魁首预定，弟子间掀起轩然大波。
好奇江师弟容颜的女弟子们见了江师弟本尊的真容，本来正叹服着《心缘》的美人师弟的确不是作假夸大，结果一上来还给了如此惊喜。
还没反应过来的某个弟子呆愣愣地，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小柳道君不参赛，渡生阁的王道君也算是今年的魁首热门，居然……”
他怎么在其他比试上也没见过这号人物？而且也没在日常相谈中听谁说过。
“这位道友什么来头，以前怎么没见过？”
座位排列处，隔壁宗门的道友也有不少正目瞪口呆。
一名紫烟丝帛的女修贴心解释:
“流萤真人座下关门小师弟。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露面这样的比试，不认得正常。”
女修一直在认真观察二人的比试，若她看人不错，这位江师弟未来还大有可期。
她道:“以后恐怕就不得不认得了。”
毕竟……
“江师弟由羽剑宗那位首徒小柳道君亲自教养，历年魁首教出来的师弟还能差吗？”
那不能啊！
“小柳道君的师弟？这也难怪……”自言自语的弟子扶额苦叹，“还真是不给人留路啊。”
想当年是年少时的流萤真人霸榜历年联试魁首，后来便是真人座下的大弟子，现在……
不，不是现在。以后可能就是流萤真人座下小弟子。
这师徒三人，是真的不给人多留一点活路。
好不容易才盼来了柳如絮不参赛，登顶的梦居然在赛程之初就被无情告终。
不过仍然有不少弟子心存侥幸。
渡生阁的王道君输了不假，但白光隔绝视野本来就什么都看不清，所以最多只能证明这位流萤真人的关门小弟子实力高过王道君。
今年可还有不少耀眼新星，比王道君修为高深的也并非没有，门派魁首的位置哪能真的一直被羽剑宗占着？
退出子空间后到往的地方可以随心而调，赛后的弟子不一定会回到观众席。
在花树林掩映的深处，一片落英飘落到柳越发顶。
“江秋雨。”柳越仰头，果见重重花叶缝隙中出露着流光翎羽，“真是让我好找。”
倒也不是真的埋怨，相反，这偌大一片花树林里藏个人居然还真被他给大海捞针找到了，柳越觉得挺幸运。
提步点过枝叶，柳越有技巧地躲过刮衣枝丫，不断靠近那藏身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