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手背温热,再次联通。
是鹤云的声音:
“三位师兄,我记下了西帝雪原陵寝布局,但西帝记忆中的陵寝布局似乎与这里还是有些出入。”
当然有出入,江澜特意扩建过,还新加了不少机关,就比如那片可以分割时空的瀑布。
余槿昔记忆力好,鹤云是过目不忘。
国母没有参与陵寝设计,离世后是由独子西纯帝为其安排合葬,所以余槿昔并没有看到这里的布局图要。
柳越也没看到,西纯帝根本就没有打算给自己修筑陵寝。
江秋雨通感的东帝江澜才是活到最后的人,他看见的陵寝布局图也更加具体全面:“嗯,在西帝的设想下还有修改。”
“鹤云,你记下我接下来的话,我们在机关室里汇合,从冰殿往……”
…………
商议好后续安排,手背微光消弭。
“稍等。”江秋雨走过两口棺椁,走向正前方的壁画浮雕。
一列箭靶,两位少年郎,共同挽弓搭箭。
江秋雨划出图案。
一笔一划,独属于两个人共同的暗码。
柳越认得,这是两朝帝王给一线牵设下的浮现图文。
石头摩擦之音沉重而雄浑,原本平整的的地方抖动着探出长宽皆七寸的方形石匣,就在一列箭靶的正中央。
江秋雨抬步走去。
林漠完全在状况外,傻愣在原地:还有这么一出?!
柳越见此一幕,只能料定是东帝江澜的回忆中还有什么让自家孩子在意的疑点,忙跟上前去,沉声问道:
“怎么了?”
然后,从小师弟身后倾过身侧出头,看见的是一方空空如也的暗色深匣。
转头去看江秋雨,少年郎微抿着唇,蹙眉出神。
不待柳越出声询问,江秋雨先道:
“已经被拿走了。”
推回石匣,对着柳越道:
“此事复杂,晚些再同师兄讲,现在先离开这处。”
好在陵寝机关全部经由江澜严选,有江秋雨在,他们离开这里后就能准确规避前路险关。
临行前,江秋雨与柳越面朝两口晶棺,双手合十,左手在上手心向内,俯身推手作揖。
林漠见状,也匆匆补上揖礼,然后快走几步跟上两人。
一如少年太子当初在花轿内对江婉承诺的那样。
江期安执政时,已经形成了较为完备的女官系统,让妇女重又获得参政权利,并开始在嫁娶上下功夫赐予未出阁少女更多可选择的权利。
后来江澜登帝,新帝选择延用前朝女官系统,并根据江期安曾经与他闲谈时透露出的惠民愿景有序推进。
若无变故,这两位
——本该皆是盛世明君。
后世却并没有关于西纯帝的昏庸无道言论,正史也并未提到过西纯帝曾经有过一位面首。
江澜销毁了一切对江期安名誉不利的东西,禁止了一切关于起义始末历史的书写。
世人只道——西纯帝没有守住先帝留下的大一统。
仅此而已。
所有无法宣之于口的真意,萦绕不去的剪影,最后都成了水中花月,镜里清影。
少年的棋逢对手惺惺相惜,成年的克制扶持携手共进。
皆,埋于历史,没入沧海。
无人能知。
…………
与几位同门自请除邪,邪祟除了一半。
谁知天降强光,再一睁眼,就被关在这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鬼地方。
第一千零一次尝试无果,十一郎靠坐石壁,与几位同门面面相觑。
一开始没有人坐以待毙。
但这地方灵流破坏不了,法器符箓也不管用,单纯用剑也不能破局,能想到的办法几人都一 一试过。
吃了几天灰,羽灵玉断联,识海传音杳无音信。
看似山穷水尽,但事实上他们几人都不觉得自己真的会命绝于此。
无它,师门给的满满安全感。
好在,许久不见的清透明光如约挥洒,再次降落在他们身上,驱散身心共覆的阴霾。
众人齐刷刷仰头。
“江师弟,是你们……”十一郎热泪盈眶,背光处的五人简直就是天神现世!
被困时,几位同门互相勉励,无人传播低迷士气。
获救时,几位同门勾肩搭背,向外面五人挥手言谢。
回溯数千年前的光景,了解到层层包裹住的历史真相,那些后人本无缘知晓的故事。
这一趟……
或许是在场每个人都能历久弥新的特殊回忆。
…………
聆神楼,云海仙宫。
居于玄天,匿于云浪,男子斜靠侧首。
他独览窗外。
——漫天云浪翻涌,高空天青虹现,遮挡下界,素白胜雪。
唇角依旧勾着一抹天然笑意,温和杏眼沉静不少。
岁月沉淀了太久,远离地面了太久。
碎星拼凑星图,将他紧紧围绕。
窗框处的风铃丁玲脆响。
双双跨过裂隙,其中一人收了八角纸伞,小娘子羽衣飘逸,提着裙摆几步就跑到近前,一个飞扑就入了临窗男子的怀。
思抑制不住地欣喜,脆生生唤着:“爹爹!”
“爹爹今日好悠闲,有没有想念孩儿?”
昳丽可爱的小脸抬起,对上男子温柔包容的眉眼,她笑的好开心,像一朵明媚的花儿:
“不管爹爹有没有想孩儿,孩儿都一直思念着爹爹。”
好粘人。
男子淡笑:“思,你也不给爹爹留点儿插话的时间。”
龙凤双生子中的哥哥对此习以为常,几步走来作礼:“爹爹,您说的匣中之物……”
“已经被取走了。”
是吗……
思双手搂过男子腰身,他的爹爹温柔替她理好碎发簪花。
抱了这会儿,小娘子自觉起身,扶了男子一把。
感受到茶汤冰冷,便又执壶轻轻晃动一二,添茶七分满,末了又向着爹爹那面推近了些。
小棉袄一直如此。
食指轻点一下桌面,男子接过,不忘颌首而笑。
喝下一口,温度适宜,男子复又看向另一个孩儿:“君,你可看清楚了?”
君向来严谨:“孩儿们依照您的旨意行事,去时共鸣天地。”
“万物回响,它们说‘需物已失’,至少……十年之久。”
十年之久?
明明布局如此之早,为何时至今日也无丝毫动静?
视线不自觉又投给云涌浪行,思绪……一同沉入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