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现在并不应该说这些。
枕在膝头的人好像又苍白了几分。
江期安没有说话。
太子闭上眼。
石窟里暗色一片,勉强能视人。
偶尔刮过的冷风呼呼作响。
那句“叶子以后恐怕也不能轻易下榻”被江澜咽了回去。
影过惨淡月霜,江澜蹙眉,心中暗骂真是阴魂不散。
柳越也在叹:刚刚那么久都没人发现这处。
哥们儿你要不要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你一来敌人也来了?
……你是不是带了什么buff在身上。
“江期安……”气音被风掩盖,“你好好休息。”
视线一直投给远处缝隙来的淡色人影,江澜叠好兽皮,将它叠厚置于太子头下,自己则抽开身,放轻步伐。
躺了这么久硬石都快要怀疑人生的柳越这会儿感受到脑袋下得之不易的柔软。
就如同被暴雨困在公交车站时突然有人递来一把伞,颇让人有些热泪盈眶。
他还知道叠起加厚,满细心得嘞。
与太子通感下的心境是一片死水,凝重到让人窒息的静谧是压抑与沉闷的主场。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气流突然扭曲,匆匆设好的简易屏障罩住江期安。
带着浓重湿意的空气霎时间充盈起强烈灵气,凄凉肃杀从四面八方聚来,三人身穿夜行衣迎着夜风挥出道道灵流。
一时间,灵流碰撞,光影混乱。
穿过来后养成的新毛病犯了,柳越旁观混战下意识开始观察起江澜。
大师兄在心里点评着:身法不错,灵流流走很顺滑老道……
长弓还能近战?!
也是开眼界了。
几人身法灵动,划破空气的声音接连响起,七殿下以一对三能做到游刃有余不落下风,但时间一长就难免有些吃力。
解决一个,重伤一个……
柳越: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
出生们!那是你朝七殿下!
对了,就说总感觉缺点儿什么。
差点就忘了,还有那只霄狸……
——那只霄狸一直藏匿气息,蛰伏在巨石浓黑之后。
观察对手,伺机而动。
以最小的代价去换取最大的回报是霄狸一族的天性。
羽箭炸出炫目白芒,足尖点地旋身后撤拉开足够距离,江澜劲弓拉满,直向一人面门而去。
与此同时,阴暗中的荒兽迅疾而出,獠牙锋利对准咽喉,直破开庇体灵气,如同锁扣一般深深地嵌入猎物的脖子。
他们应该是在分头搜寻,然这三个恰巧命定绝于此地,这才特意过来送上人头。
总而言之,随着最后两声倒地闷响,短时间里应该是安全了。
将三具尸首拖到一边,抖动黑色瓷瓶洒上些白色粉末,如此就能完美掩盖住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荒兽退回暗处,仿佛这样才能让它安心。
收拾好这些,江澜走到江期安身边,晦暗中侧首,不自然低声道:“谢谢。”
霄狸看他一眼,微微晃头。
不久,山雨又至。
随着潺潺雨声渐重,落丝成滴渐密,漆黑又遭撕毁。
白线缠出蛛网,雷怒光耀九天。
呜呜咽咽破碎不成调,在石窟中回荡了一遍又一遍,两位相靠浅眠的殿下接连惊醒。
清亮的水光沿着窟中地纹蔓延,湿了质地紧实湿凉的土。
修复内里损伤的丹药是西朝宫中寿顶院所炼制,按照品阶地位每月不等量送往各位贵人殿中。
作为太子最为宠爱的“面首”,江澜被赐了不少好东西。
在江期安的羽翼下,即便江澜是东朝来的质子,这宫里也无人敢轻易招惹他。
因为知道这位质子殿下是太子的心间宠,往来巴结他的人倒是不少。
距离服药已经有一段时间,丹药慢慢在体内消融化无,药效也逐渐显现,活人的血色重新爬上江期安出露的皮面。
异样声响太过明显,两位殿下在昏黑中对视一眼,先后起身慢慢走近声源。
雨夜白光时现,偶然的照明让视野瞬亮如昼。
他们借此一同看见的——是艰难的新生。
柳越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产崽现场。
这……
在这个时间,就这么水灵灵的……开始生产了?
更关键的是——这只雌性霄狸貌似在难产。
两位殿下平日里差不多也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怎么接触过柴米油盐,更别说是这等新生临世的大事。
此时,两人都慌了阵脚。
柳越倒是听家里某位妹妹偶然提到过如何助产小猫,就是不知道在霄狸这里还适不适用。
但不管适用还是不适用,柳越都只能干看着着急。
雌性霄狸感受到这两个人族靠近,很意外,她这次倒没有那么警觉排外。
不过霄狸一贯敏锐非常,也保不齐是她确实没有感受到任何经由人族散发出来的危险意味。
至少眼前这两人是真的在绞尽脑汁想帮忙。
不敢轻易上手,但此情此景但凡有点儿常识都能知道体力一味流失会很危险。
江期安蹙眉:“这样下去会脱力……阿澜,你的储物香囊中有没有食物,最好是流食。”
江期安的储物香囊在被围追堵截的过程中丢了。
“食物没有,但你今晨差遣宫人送的灵犀兽奶还在,我找找。”
江期安讶然道:“阿澜没喝吗?上修界盘灵果饲养出的灵犀兽鲜奶最是大补……”
江澜解开系绳正好翻到,闻言不觉嗔视:
“太子殿下,您要不要看看您差人一次性送了多少?”
柳越疑惑:能有多少?
然后,一个半人高的大肚坛子就这么闪亮亮地出现在眼前。
柳越: ……
“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东宫养了个什么巨兽宠物呢。”
直接掀了坛盖,入里舀好,江澜手端盆大的盖子,盛满奶白溢香的兽奶:
“江期安,还愣着干嘛?帮忙把你半个救命恩人的头给支起来。”
半个救命恩人?
也是,三个敌对帮忙宰了一个,也算是在救太子的命。
太子失笑,数十年指点乾坤挥领旁人,今日还是人生第一次被使唤。
算了……
“是我疏忽,阿澜说得对。”
————
柳越:干娘您要不老实交代,这两位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亲娘:社会主义兄弟情,真的。
柳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