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柚桔前脚刚回校,判决书就寄到了玄武山庄。
也不知道是被告律师的水平不行,还是依傅胤商的吩咐真放了水。
最终结果是被告人尹南修,其行为已构成聚众淫乱罪、强制猥亵罪、教唆罪。
事实清楚,证据充分,指控罪名成立,数罪并罚,处以十年有期徒刑。
其余人被判有期徒刑三年,罚金一万。
池清野用手机将判决内容拍下,分别转发给池柚桔和池砚书后,旋即丢进抽屉里吃灰。
意料之内的事,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惊喜。
反倒是在热搜上“住”了快一周的尹微薰和尹氏娱乐公司,让她心情愉悦。
不知不觉,剥好了六只顶盖肥的大闸蟹。
放下拆蟹工具,褪去手套。
佣人拿来热毛巾为她净手,并收走整齐摆放在托盘里,被剔去嫩肉,又按只,一一拼回原形的蟹骸。
这种事本可以吩咐他人去做,可池清野偏偏就是享受“先剥后吃”的过程。
尤其是一只剥得比一只完美,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她眼睛盯着支起的平板电脑,手握银制筷子,夹起一块橘红色的蟹黄,蘸着姜汁蟹醋往嘴里送。
屏幕里的博主正在详细解说,尹微薰与尹氏娱乐公司的七宗罪。
所谓拼团群,不过是低配版的“烧仓房”。
其目的同样是让普通人窥见金钱世界的一角,可花钱的却又是这些普通人。
利用他们的虚荣心,满足自己恶趣味的同时,顺便分摊自己的高额消费。
既得口碑,获仰慕,省了钱,还寻得乐子。
何其傲慢。
而尹氏娱乐公司的主要收入,是来自于粉丝的打榜投钱。
虽然每年收益不菲,却没有合理利用资金,旗下艺人的基本权利和要求往往都得不到保障。
不仅如此,粉丝费心费力给本命挑选的礼物,很少能直接送到其手里,基本上都是经纪公司一收到,工作人员就自行分走了。
秋可妍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选择赔付高额违约金,跳槽走人。
可那些没能力离开的艺人,就只得继续任其压榨所剩价值。
更有练习生匿名爆料,出道前遭遇潜规则,被安排陪吃陪喝陪玩,甚至是陪睡。
不愿意就自行退出。
任由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
黑暗的经历,令闻者悲愤。
如今,多年堆砌下来的问题,终于迎来了大爆发。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
在尹氏娱乐公司陷入困境之际,池清野趁机向互联网“献祭”尹微薰,买水军造势,带头口诛笔伐,为犹豫不决的受害者坚定信心,站出来一同声讨。
她明明可以采取资本攻击的暴力手段,一次性整垮尹氏娱乐公司,却偏偏要戏弄和羞辱,犹如钝刀割肉一般,慢慢地折磨他们。
网暴与现实带来的压力,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积累,最终导致心理和生理状态全面崩溃。
真是报应不爽。
这时,一名女佣迈着稳健的碎步走来,冲她颔首道:“大小姐,池大太太来访,是否将她请到会客厅等候?”
池清野闻言思索两秒,放下筷子说:“不必,我这就过去。”
说罢,起身。
抬手抽了张面纸,轻拭朱唇。
不带丝毫犹豫地往门口方向走去。
孔雀蓝的V领水貂毛衣,搭配白色的法式流苏及踝鱼尾裙,衬得她精致慵懒。
脚上的兔毛软拖,更是尽显童趣。
门外。
身着薄羽绒高定套装的尹妙颜,伫立于冷风中。
情绪有些急躁的静待着。
明明自己才是长辈,却莫名有些畏惧身为晚辈的池清野。
可与自己平辈的池砚书,满世界飞,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个影子。
每次给他打电话,要么信号不好,要么开会赶不及,明显就是找借口不想管。
池柚桔就更不用说了,根本做不了主。
解铃还须系铃人。
只能拉下面子,再来此一趟。
“堂婶。”
“嗯?”
尹妙颜闻声,回过神来抬眸。
在看见池清野的那一瞬,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生人勿近的气场,无形的压迫着感官。
池清野抱臂莞尔,“堂婶,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来了?”
明知故问。
大冬天的,连门都不让进。
就这样,一个在有暖气的屋里,一个在外头吹着呼呼冷风。
尹妙颜深感不被尊重,却又无可奈何。
知道对方是让自己“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的意思,也不再拐弯抹角,“清野,堂婶求你行行好,放过我娘家人吧。”
“放过?这话是从何说起呢?”
池清野故作疑惑不解地瞅着她。
“网上的那些事,是你干的吧?”尹妙颜紧皱着眉头,眼神不安地来回扫视着周围,局促的双手紧捏着皮包,心里仿佛被个无形的大石压住,嘴唇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如果是为了帮池柚桔出气,那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尹南修也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让这一切到此为止好吗?就算是我替尹家人求你了。”
池清野没说话,只是笑而不语地凝她。
像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漠视着她的乞求。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得不到肯定亦或是否定的回应,一股浓浓的焦虑感,占据了尹妙颜的心扉。
如果娘家真的倒台,那自己在池家就更没有地位了。
她不愿放弃,好话说尽。
甚至都给池清野下跪认错了,换来的却是无动于衷的缄默。
再看到路过的佣人,脸上挂着晦涩不明的笑意
从未受过这种气的尹妙颜,再也绷不住地恼羞成怒道:“池清野,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能保证自己今后万事顺遂,不会有那么一天吗?别欺人太甚了!”
以留余地,等于给自己积德留后路的逻辑,施加威胁。
殊不知,不留余地,也可以等于不给自己留后患。
见她终于装不下去,露出真面目,池清野才轻笑地摇摇头,“堂婶,您说的网上那些事,是指热搜吧?”
尹妙颜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发声,她又问:“那个什么拼团群,不是尹微薰自己建立的吗?”
“工作人员擅自分走粉丝送艺人的礼物,应该是公司管理层不作为所造成的吧?”
池清野语调平缓,不矜不盈,又底气十足。
“潜规则练习生的,也不是我吧?”
面对霎时语塞的尹妙颜,她眼底盛满了嘲讽的笑意,“所以,我有做什么吗?”
“……”
尹妙颜被这一连串发问,怼得哑口无言。
客观上,尹氏娱乐公司确实理亏。
可主观上,为了保护自己的信仰和支持,会本能的采取护短心理来维护自家的利益与安全,无法接受外部的批评和攻击。
即便是自己有错在先,撺掇亲戚触碰了眼前人的利益与底线,可已经折进去一个尹南修了,这笔账应该平了才对。
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咄咄逼人?
尹妙颜不理解,试图重新组织语言,与之辩驳。
东拉西扯打感情牌。
避重就轻。
池清野听久了有些不耐烦,故而打断道:“堂婶,您仗着自己是长辈,特地跑到家门口,来欺负我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会不会有点太缺德?”
卖惨谁不会?
承认事情系自己所为,是不可能的。
放过尹氏,更别想。
既然要招惹自己,就得承担未知后果。
尹妙颜眼眶发红,喉头哽咽,“不,我不是……”
伸出的手还未触碰到池清野,就被看似无意的一个举动给拂开了。
“堂婶,事已至此,我也只能稍微提醒您几句。”池清野目光如刀,冷冷睨她,不再掩饰心中的鄙夷,直言:“既然入了池家的大门,咱们就是利益的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可以祈求神明保佑我平安健康,但不能陷我于不义。别忘了,我手里还握有潭渊集团48%的股份呢。”
“换言之。”池清野故意停顿俯身,轻言浅笑道:“你们未来该何去何从,取决于我高兴与否。”
尹妙颜表情怔愣,眼角的清泪,犹如断线的珠子,不断坠出眼眶。
脸上满是压抑的愤怒与凄怆。
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池清野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对身后的佣人说:“送客。”
“是,大小姐。”
佣人听命,走出屋子,抬手恭敬示意:“池大太太,请。”
尹妙颜眼神空白,下巴颤抖,最终闭眼落泪,无望地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哼出。
转身离开。
池清野回到桌前。
盯着黑屏的平板电脑里,映出的自己。
感觉自己的所作所为,与去世的池慎越来越像了。
自私,卑鄙,双标,残酷。
极度厌恶,又欲罢不能。
她失神落座。
无暇的脸上,竟有种近乎懊丧的颓唐,以及无措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