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头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
学分制度自从外门学院成立以来,经过几百年的优化完善,就一直沿用至今,假如真有什么大的漏洞,学院早就乱套了。
哪还轮得到你这小壁灯来多嘴……
姜墨瞄了一眼老头的脸色,就大致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把前世今生与老头打过的交道加起来,可以说,姜墨是相当清楚杜承平的个性的。
杜承平就是典型的温和守旧派。
他踏入仙途时,刚好是修仙界的大争之世末期,也是惊蛰仙宗最为辉煌的年代。人到晚年,就习惯于怀念、行事因循守旧,也期许着能够复现过往的荣耀。
但是,
荣耀终归是过去式。经受当下之人憧憬与歌颂的辉煌往事,才会被称之为荣耀。
就是那些曾经在大争之世,照亮整个惊蛰仙宗的光芒,如今他们也都已成为后辈们,缅怀与纪念的星辰。
就在杜承平寿元将尽,卸任外门院长后,外门学院迎来了制度改革。
学分制度,就属于其中之一。
前些天,姜墨与孟初染在闭关修炼时,在识海层面的互动中,除去某些上不得台面的低俗乐趣,也讨论过许多的正经话题。
比如毕业后的规划、筑基期的修炼相关事宜,以及三色花海归属问题的讨论。
借由两人繁杂前世记忆碎片的拼凑,得到了外门学院学分制度改革的完整线索,进而敲定了三色花海的有偿捐赠计划。
“老头,我知道这些规矩你不想改。”姜墨摆出和善的劝解姿态,
“但如今的世道早就变了模样。
“不像过去的大争之世,机缘遍地可寻,哪怕资质差一些的,努努力也能成就真君之境,继而窥探更为辽阔的仙途。
“现在哪还有这样的机会?修行资质直接决定了修炼境界的上限!
“加上进取之路被五大仙门垄断,能成为仙门弟子,就是无数后辈修行者们,一生最大的机遇。此外,看不见任何期许。
“如此,仙门就更要给予希望!至少要让后辈知道努力不是徒劳,后辈才会为此拼搏,才不会想着去躺平!”
姜墨这番话讲得慷慨,并非玩笑,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这是未来三百年修仙界的整体形势。
三百年后,高阶修士几乎全是真灵根以上,姜墨这种三灵根的金丹巅峰境界的修士,都相当少见。资质不出众的修士,整体呈现丧失积极进取的状态。
修仙者失去了对“仙道”的向往,修仙本身也失去了应有的意义。
杜承平怔怔地听着年轻后辈的演讲。
他的神情似有片刻的恍惚,仿佛站在眼前的年轻人,是个与他有着差不多修道经历的老者,但他们中间却有着一层厚实的壁障。
他站在未来,而我留在过去。
杜老头在这一瞬间好像老了很多,眼神流露着哀伤,却仍保留着些许怀念。他深深地看了姜墨一眼,继而徒留一声长叹。
“继续说说你的看法。”
“要我看啊,学分制度的问题和修行资质的问题是一致的。
“简单来讲,就是个分配的问题。类似我这样能够在毕业时,能够积攒下过量学分肯定不止我一个。
“就比如,前不久晋升内门的许云择?”
杜承平显然对这个名字也很有印象,是个极具天赋的炼丹师。
此人积攒的学分总额,虽然不如姜墨这般恐怖,但绝对不是个小数目。把晋升内门的奖励全部打包带走,是不在话下的。
这种情况造成的影响是很差的。
毕竟寻常学生毕业晋升,用积攒的学分换奖励,能从中选择其一都算不错,你这全部打包的算怎么回事?
别的学生看见了会怎么想?
天赋好就能打包带走,他们天赋差的连残羹剩饭都没得吃。那还这么努力干什么?
如此便会丧失进取之心。
久而久之,仙门就会失去这一部分的中坚力量,修行的意义也会被逐步淡化。
惊蛰仙宗掌握轮回镜,就更加需要门下弟子拥有坚韧的意志与进取之心。如若不然,道蕴灵宝的效果就会越发鸡肋。
致使惊蛰仙宗根基动摇,尽显颓势。
杜承平原先认为这种情况就是个例,不以为然,但在听了刚才的那一番说辞,此时却也明悟了其中存在的隐患。
他很快意识到此番谈话的关键问题:“你跟老夫讲这些,跟捐赠花海有甚关系?”
姜墨继续解释道:
“很简单,学分的制度问题,就在学分的获取与使用的途径过于单一。学院需要增加学分获取途径,先让学生们的手里头,都有些许富余的学分,然后再增设使用学分的途径。
“就比如我这三色花海。
“先让他们学会花海各个步骤的维护工作,继而以此赚取学分,同时一并开放三色花海,想要快速提升修为的学生,缴纳一定学分就能在三色花海里修行。
“如此一来,学分维持了流通,学生们还学到了知识、提升了修为,更稳固了他们的进取之心,岂非两全?”
饶是古板的杜承平听到这么一说,心中都不自觉多了些赞叹,承认这的确是个好想法。
这个念头当然不是姜墨独有的。
未来三百年里,许多人都产生过类似的念头。他们经过长久的协商,最终才有了外门学院的制度翻新。
姜墨只是让这个结果提前了几十年。
可惜由于记忆碎片的丢失,制度的整体面貌已然记不清,就只是以其中较为核心的部分,结合现状作出的解释。
继而他补充道:“三色花海的捐赠只是一环,像是修仙八艺的各个学科,后续都可以参与其中,这就要老头,你自己看着办啊!”
杜老头沉思许久后,回过神来。
此时的他,像是终于打起了精神,往日里始终挥之不去的懒散之感,竟已是消散。
不过,
他看向小壁灯,依旧还是鄙夷的眼神。
“你小子大费周章地讲这么多,说白了还不是想从老夫这里贪墨些东西!
“哼,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