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张建国便跟柳烟起了个大早,各自换上板正的衣服,胸口戴上大红花,而柳烟还涂上雪花膏、大红嘴唇,出落的更像年画里的人物。
张建国捧着下巴痴痴的看着,忍不住就想来个就地正法。
“别闹,待会衣服弄乱啦。”
“我很快。”
“信你个头,每次都要一个多小时。好饭不怕晚,晚上再说吧。”
张建国瘪瘪嘴,恰好柳青冲进来,也穿上新买的红色大衣。
“姐夫,好看不?”
“呃,真是人小鬼大……”
张建国说完便一溜烟的跑了。
约莫早上八点多钟,帮忙的人先到,张建国便让王一水点了一挂鞭,算是通知大家来凑热闹。
然后又把收音机打开,毛嗑、花生各装了一盘,而水果糖比较金贵,就给帮忙的一水娘等人一人抓了一把,剩余的交给主事儿的王长贵。
“长贵叔,我再给你拿一条香烟,帮我散一散,别让人说我不懂礼数。”
“行,你放心交给我,保证礼数到位。”
到了中午十点多钟,来吃酒席的客人陆续到位,以往要是吃席,一般都是一个大人带一个小孩,一户不超过两个人。
但是听说鸡鸭鱼肉随便造,还有毛嗑、花生和水果糖,都厚着脸皮全家出动。
“建国,怪不好意思的,我说不来,孩子非得拉着我来,说是来见见世面。我今天一来算是开了眼,这酒席上档次!”
“哎呀,说啥呢婶子。你要是今天没来,我指定得去你家请,快进来坐。我这也是头一次结婚,你帮我把着点!”
“哈哈,这事儿你得问你大云嫂子,这家伙都三进宫了,经验丰富着呢!”
一旁花枝招展是大云嫂子丝毫不在意,反正这事儿屯子里都知道。
“切,别说我嫁三回人,就算是嫁十回人都看不着这么阔气的酒席,建国,真带劲!”
而就在几人闲聊的时候,屋外传来一阵驴车的叮铃声,一阵驴车的叮当声传来。
“建国兄弟,我不请自来,别介意哈!”
张建国从棚子里探出头,只见正是孙老骡屯的木匠孙九指。
“唉,孙大哥,怪我。我怕路途遥远,冰天雪地不方便,就张罗开春再给你送喜糖,你看这事儿闹的,快进来!”
“嗯啊,孩子们都说要来吃喜糖,我就带来凑个热闹。”
张建国朝孙九指背后一看,五个鬼头鬼脑的小姑娘依次排在身后,招娣、盼娣、来娣、望娣、抱娣……
看着他们身上穿的都是新衣裳,而且捂得严严实实,张建国便点点头。
“孙大哥,看来上次我的话你听进去啦?”
“那能不听吗?没过几天我老婆就怀了,前几天我实在忍不住就查了一下,男孩。”
张建国眉头一皱,心情瞬间就跌到谷底。
“你……我不是说男孩女孩你都得好好待吗?以后等儿子出生,这五个姑娘你要是敢偏心,可没你好果子吃。”
“哎呀,您送子菩萨都发话了,我哪还敢啊?今天我就是来给您表个态,我哪天要是亏待姑娘,天打五雷轰。”
“哈哈,那就行,快进来吃糖。”
孙九指把驴车拴好,便进棚子掏兜。
“在哪打礼账呢?”
“这儿~”
孙九指从兜里掏出三张大团结,拍到桌上,把柳青吓了一哆嗦。
“这么多?一个人的?”
孙九指的声音提高几度,高声喝道:
“嗯啊,孙老骡屯孙九指。”
这三张大团结就像是扔进池塘的雷管,瞬间炸出无数条大鱼,一个个的凑着脖子往礼账簿上凑。
在大多数只随一元、两元,顶天五元的时代,这三十元就是标杆,兄弟情义的标杆。
“建国兄弟,等咱孩子出生,就认你做干爹,从今天开始,干爹这个称呼我孙九指买断啦!”
“孙大哥,这不好吧。”
“哎呀,反正我先预定,具体的细节咱回头再说。”
刘金柱一愣,咱来了这么个竞争对手?
拼不过财力,就只能拼力气,他的小短腿抡的圆呼,把一桶桶水往缸里倒。
“建国哥,三哥他们来啦?”
王一水话音刚落,赵家三兄弟便鱼贯而入,手里拎了好几网兜的糖果、香烟、黄桃罐头。
“三哥,你来就来呗,还拿啥东西?肉铺关了?那生意可咋整?”
“瞧你这话说的,你是咱兄弟,结婚这么大的事儿咱能不到场?而且咱们的货质量好,一开门就被抢的干干净净。”
“行,那待会多喝两杯。”
“在哪上礼呢?”
柳青高高的把手举起来,嘴里嚼着大白兔,张不开嘴。
“这……”
赵老三从兜里掏出十张大团结,一张张放到桌上。
“来,记账!新城赵老三。”
赵家三兄弟是红星公社的能人,属于最先盖起大瓦房的那一拨人。
而且最近还把公社的铺子关了,直接进军新城。
“豁……”
“可真有实力,听说他们三兄弟的肉在新城可抢手啦,托关系才能买得到。”
“可不是咋的,建国在他们家还有股份呢,每年就是啥也不干也有一成分红。”
“一成那是多少?”
“我哪知道,我估计至少也有大几百元吧?”
张建国的脑瓜子被吵的嗡嗡作响,好不容易把赵家三兄弟请进屋内,门口又响起一个清亮的女声。
“建国弟弟,新婚快乐呀?”
众人抬眼一看,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妙龄少妇撩开大棚的门帘,与土里土气的棚子格格不入。
“花姐,里头请,快快快。”
“弟弟,人靠衣装马靠鞍,你穿上姐亲手挑的衣服可真板正。”
“那可不,花姐的眼光那还用说?”
花姐解开围巾,伸长天鹅般的白净脖颈,四处张望。
“哪上礼呢?”
“花姐,这……”
一群老爷们目不转睛的看着花姐,眼神就像能转弯一样往她脖子里钻。
老娘们赶紧掐他们老爷们的胳膊,生怕被勾走了魂。
“瞎几把瞅啥?人家是天上的天鹅,你他妈是癞蛤蟆,想啥美事!”
“就是,知道不?人家是公社供销社副主任,是干部呢,你们这帮山炮连根毛都够不上,把哈喇子擦一擦,丢人。”
柳青看了一眼优容华贵的花姐,羡慕的说道:
“花姐,你可真有味道呀!要是能有你这样的气质就好啦。”
“瞎说啥呢?你才是最好的年纪,哪哪都好看,你打礼账呢?”
“嗯啊,随多少啊?”
“不随钱,我悄摸给你,别记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