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耳畔呼啸着罡风,玄天石上残留的星辉还在指尖流转。
他低头看着贯穿丹田的九根透明丝线,每根丝线都闪烁着与宗主眉心血纹同源的青铜光泽。
诛魔剑阵的雷光劈落时,他分明看见凌霄子瞳孔里浮出半张青铜面具。
\"原来是你——\"锈剑在掌心震颤的刹那,囚龙锁化作黑蛟缠住四肢。
当魔渊裂口在脚下张开时,楚云最后瞥见董雪冲破执法堂结界的身影。
少女发髻散乱,本命剑穗在罡风中碎成青羽,却只来得及攥住他半片染血的衣角。
坠落仿佛没有尽头。
粘稠的黑暗裹着腐朽腥气渗入毛孔,楚云能清晰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瓷器碎裂的脆响。
弑神骸骨在经脉里疯狂游走修复肉身,被魔渊浊气腐蚀的伤口却不断崩裂。
他伸手抓向虚空,指尖忽然触到某种冰凉的絮状物。
\"天蛛丝?\"当瞳孔适应黑暗后,楚云浑身血液骤冷。
亿万根泛着荧光的丝线密布整个魔渊,每根丝线都串着具干瘪的修士尸体。
这些尸体如同蛛网上的虫豸,随着深渊气流轻轻摇晃。
他下落时撞断的丝线正在缓慢再生,断裂处渗出琥珀色的黏液。
后背重重砸在嶙峋岩壁上,楚云咳出的血沫在半空凝成冰晶。
这里连空气都带着锯齿状的锋锐,呼吸间仿佛有刀片刮过喉管。
他抹去眼角血痂,发现三丈外的岩缝里蜷缩着具新鲜尸体——那弟子腰牌刻着\"湛\"字,死状却与天蛛丝上的干尸截然不同。
\"湛风师兄?\"楚云扳过尸体瞬间汗毛倒竖。
尸身表面布满婴儿唇瓣般的裂口,每道裂痕里都钻出半截晶莹的菌丝。
当他后退时,菌丝突然暴长成藤蔓缠向脚踝。
锈剑斩落的瞬间,紫红色孢子雾轰然炸开。
\"咳咳...\"楚云捂住口鼻踉跄逃窜,却发现四周岩壁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荧光纹路。
这些纹路与宗主道袍上的太极图如出一辙,此刻却像活物般扭动着重组。
黑暗中骤然亮起数百双猩红瞳孔。
魔纹豺狼舔着骨刺缓缓逼近,三尾蝎魔尾钩滴落腐蚀黏液,更有丈许高的无面石傀堵住退路。
楚云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却发现魔物们突然停止嘶吼,齐刷刷望向某处虚空。
嗡——
悬在楚云头顶的天蛛丝突然绷直震颤,所有魔物触电般后退。
锈剑上未干的血迹沿着剑脊倒流,在剑尖凝成颗颤动血珠。
当血珠坠地的脆响传来时,魔物群竟如潮水般退入阴影。
楚云喉结滚动,后背紧贴的岩壁传来诡异脉动。
他屏息侧耳,竟听到类似心脏跳动的闷响从地底传来。
弑神骸骨突然在脊柱炸开灼痛,某种血脉共鸣的震颤指引他望向东北方。
血色苔藓在靴底无声蔓延。
楚云贴着岩壁挪动,掌心被苔藓腐蚀得血肉模糊。
转过第七个隘口时,他瞳孔猛地收缩——三具身披青云宗内门服饰的骸骨呈跪拜状,围着一方刻满星图的石台。
骸骨天灵盖皆被洞穿,创口处残留着青铜锈迹。
\"是当年失踪的戒律长老...\"楚云扫过骸骨指间的玄铁扳指,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鳞片摩擦声。
锈剑横劈的刹那,剑锋被布满倒刺的蛇尾绞住。
楚云借力腾空翻转,靴尖踢中岩壁凸起时,整片山体突然向内凹陷。
他滚进山洞的瞬间,洞口藤蔓疯长成密网,将追击的蛇魔拦在外面。
腐臭味混合着血腥气涌入鼻腔。
楚云擦亮火折的瞬间,幽蓝磷火照亮洞顶倒悬的钟乳石。
那些石柱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每个孔洞里都塞着团裹满粘液的茧。
当他走近石壁想要探查,脚下突然踩碎某种脆壳。
咔嚓——
磷火照亮满地森白碎骨,其中混杂着未孵化的魔物卵。
楚云弯腰拾起半片蛋壳,发现内侧刻着扭曲的梵文。
当他试图拼凑文字时,洞窟深处突然传来幼兽呜咽般的啼哭。
火折骤然熄灭。
磷火熄灭的刹那,楚云的后颈瞬间覆满冷汗。
黑暗中亮起密密麻麻的碧绿光点,像被惊动的萤火虫群,但那些光点正以诡异的轨迹朝他聚拢。
锈剑嗡鸣着划出半弧,剑锋削断三根垂落的钟乳石,碎石坠地时溅起的磷光终于照亮了洞窟全貌。
上百只半人高的魔物幼崽正伏在石笋后龇牙。
它们表皮如同剥了皮的青蛙般猩红湿润,脊柱凸起的骨刺还裹着胎膜状的黏液,獠牙间垂落的涎水将地面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最前排的幼崽突然发出类似婴啼的尖啸,脖颈瞬间膨胀成伞状,喷出紫黑色毒雾。
\"蚀骨蟾蜍的变种?\"楚云旋身避开毒雾,靴底踏碎的魔物蛋壳突然迸发刺目金光。
他这才发现满地碎壳内侧的梵文竟组成某种阵法,此刻被他的血气激活,形成淡金色的囚笼将幼崽们困在五步之外。
幼崽们疯狂撞击光幕,额头新生出的犄角在阵法上擦出火星。
楚云盯着梵文走势,突然想起在藏经阁偷看的《九幽镇魔录》。
这些扭曲文字分明是倒写的佛门箴言——就像宗主道袍上那个颠倒的太极图。
弑神骸骨突然在右臂震颤,楚云福至心灵地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掌心画出残缺的雷纹。
这是他晋升外门弟子时,湛风师兄醉酒后演示过的\"小惊雷咒\",当时还被嘲笑画符手法像稚童涂鸦。
\"天地无极,雷炁诛邪!\"
掌心雷纹亮起的瞬间,洞顶垂挂的钟乳石同时炸裂。
迸射的碎石裹挟着幽蓝电光,在魔物群中织成一张跳动的雷网。
幼崽们发出凄厉哀嚎,身上胎膜遇雷即燃,化作满地打滚的火球。
焦臭味混着腥膻气弥漫开来,幸存的幼崽们瑟缩着退向洞穴深处。
楚云喘着粗气倚住石壁,看着掌心逐渐暗淡的雷纹。
方才强行催动弑神骸骨中的凶煞之气,竟意外打通了堵塞的经脉。
丹田处九根青铜丝线已被腐蚀出细密裂纹,宗主种下的禁制似乎畏惧魔渊浊气。
他忽然瞥见那三具跪拜的骸骨腰间,竟都挂着相同的青铜铃铛。
铃身刻着的饕餮纹,与凌霄子瞳孔里浮现的青铜面具如出一辙。
某种可怕的猜想在脑海成形,楚云快步走向星图石台,靴底却踩中个硬物。
半块残缺的玉简深嵌在血痂里,表面蚀刻着\"青云历二百三十七年,戒律司秘录\"的字样。
当楚云注入灵力,玉简突然投射出虚幻人影——那竟是二十年前的模样,三位戒律长老正在审问个戴青铜面具的囚犯。
\"尔等可知窥探禁地的代价?\"面具人开口时,石牢地面突然钻出天蛛丝。
画面在此刻戛然而止,玉简化作齑粉从指缝流泻。
楚云浑身发冷,他终于认出那面具上的纹路,分明是宗主凌霄子的本命剑痕。
洞外忽然传来石傀捶打岩壁的闷响,封闭洞口的藤蔓网已出现裂纹。
楚云吞下最后半颗回气丹,丹药化开的暖流却让他瞳孔骤缩——这分明是董雪偷偷塞给他的九转玉露丸,本该莹白的丹丸内部,竟藏着半根青铜丝。
记忆如潮水翻涌。
试炼前夜,少女捧着丹药匣的手指在微微发抖;坠渊瞬间,她破碎剑穗里飘出的青羽附着在自己衣襟;还有此刻丹田内与宗主同源的禁制,正在被丹丸中的青铜丝悄然修补。
\"原来如此...\"楚云突然低笑出声,锈剑狠狠刺入左肩。
当剑尖挑出那根蠕动的青铜丝时,蛰伏在弑神骸骨中的凶煞之气终于冲破禁锢。
血管里奔涌的已不再是鲜血,而是泛着金芒的岩浆,被魔渊浊气腐蚀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撕下染血的衣摆,就着磷火画出魔渊地形图。
那些荧光苔藓的分布、天蛛丝的走向、甚至魔物潮退散的规律,逐渐在图中串联成诡异的星象。
当第七颗陨星的位置与石台星图重合时,整个山洞突然震颤起来。
沉睡在洞窟深处的某种存在似乎被惊醒,岩缝中渗出沥青般的黑色物质。
楚云耳畔响起万千怨魂的呓语,却在触及弑神骸骨的瞬间转为敬畏的呜咽。
他握紧生出暗金纹路的锈剑,突然听见洞外魔物群的嘶吼发生了微妙变化——不再是捕食者的躁动,而是带着恐惧的呜咽。
剑锋挑开最后一道藤蔓时,楚云的动作忽然顿住。
某种超越五感的危机预警在脊髓炸开,就像幼时在山中遭遇狼群的那种直觉。
他缓缓回头,看见自己方才倚靠的石壁上,浮现出半个湿漉漉的血手印。
那手印只有三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