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的医院里,忽然爆发出剧烈的争吵声。
一个男子神情激动,黝黑的脸青筋鼓起,他一把薅住医生的衣领唾沫翻飞地辱骂着。旁边还坐着一个大妈,坐在椅子上尖声哭泣着,相当刺耳,引得无数过路人驻目。
“这位先生请你冷静一点。”一旁的护士急声劝诫着。
“你们把我老婆害死了,你让我怎么冷静?!”男子将医生推倒在地,又抓起治疗车上的酒精一把摔碎在地上,“你们医院医死人了,还想逃避责任?”
大妈哭声愈加凄厉,生怕声音不够大似的,用夹杂着方言的蹩脚普通话哭诉着说:“我儿媳妇送到这里来,结果一尸两命死在手术台上了,我可怜的孙儿啊。”
她拍着大腿哭喊着,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甚至开始有人打开手机开始摄像。
那人见引起关注了变本加厉,开始打砸起来。
几个护士见状连忙想拉住他,那人面色凶狠,一把揪住其中一个护士的头发将其推到一旁。护士梳得齐整的头发被扯得发丝凌乱,忍不住红了眼眶。
医院的安保闻声连忙将他按住。男人一米七不到的个头,矮短肥粗,两个安保轻松将其压在地上控制住。
那人心有不甘,被按在地上还想着挣扎,看起来笨拙又滑稽。一旁鬼哭狼嚎的大妈看见自己儿子被按在地上瞬间也不哭闹了。
指缝发黑的指甲往安保脸上抓挠,嘴里还喊着医院打人了。
眼看着拉不开按着自己儿子的安保,大妈调转枪头又盯上了那几个年轻的小护士。她抓起治疗车上的托盘,管不得里面装的什么针管镊子,一股脑往护士身上泼去。几个护士连忙后退,躲开泼来的镊子剪刀。
见几人躲开,大妈嫌不够解气举起托盘就要追打几人。刚才被扯乱头发的护士视线一花,摔倒在地,大妈举着托盘就要朝她的头上敲去。
片刻间一只有力的手抓住大妈的手腕紧紧扣住。大妈早年可是干农活的,猪蹄一样肥粗的手颇有一股蛮力,可被精瘦的手扣住后竟然不能移动分毫。
大妈想也不想,转头就想用方言粗俗地辱骂,抬头见是一个身高近一米九的年轻医生。
她自身也就一米五出头,和自己那个儿子一样矮粗,巨大的身高差距让她感受到莫名威压。脏话卡在嘴里,她愣住了。
眼见发狂的大妈被拉住,一旁的几人连忙上前将地上的护士扶起来。
“孟医生……”
孟冉转头冲几人微微勾唇一笑,“没事,你们先躲开一点。”
几人连忙点头,退到一边戒备地看着这疯狗一样的两母子。
这个时候警察也来了,孟冉这才放开她的手。
眼见警察来了,像是找到了救星,连忙跑到警察面前哭喊着告状。孟冉退到一边,按了几泵护士台上的消毒酒精在手上里外搓揉一遍。
警察来了两人也不激动了,在警方调解下同意和医院的人到患者接待室里面好好谈。
这场喧闹终于停了,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刚才的几个小护士开始收拾起地上的残局,孟冉也帮着几人收拾散落一地的东西。
“孟医生,刚才真是谢谢你了。”刚才被打的护士现在才得空向孟冉道谢。
“没关系,”孟冉将拾起的镊子放回她手上的托盘上,“这两个人是什么情况?”
那护士说起来一脸气愤:“这两人摆明就是想讹医院。”
“他们送来的孕妇本身就是高龄产妇,身体机能也差。今天生产的时候顺了好久都顺不下来,没办能够只能和家属谈话改剖腹产。”护士朝着大妈的身影努努嘴,“就这大妈,打死不让剖,说麻药可能影响她孙子的脑子。”
后来孕妇情况愈发不好突发肺栓塞,医生想要抢救可这母子俩硬拖着不给签字。最后这个孕妇就没能下得了手术台。
人刚一死,这两母子瞬间换了面孔,这才在医院里又吵又闹。
另几个护士说起来这件事情也是义愤填膺:“我看这个孕妇的丈夫就是故意的。这个孕妇在我们医院住院期间,他也是动辄辱骂她是个赔钱货。现在这个样子闹了半天也就是让我们给医院多给赔钱。”
“一百万呐,”护士伸出一个手指,“真敢要。”
“收拾好了就快点去工作吧。”不远处传来了护士长的声音,几个小护士这才收拾好东西散开了。
护士长对孟冉露出感激的眼神:“小孟啊,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李老师。”孟冉摇摇头,又抬眼望去接待室的方向。
“这边医院也派人过来了,后面估计是要打官司解决了。”护士长有些无奈,又转头催促孟冉,“你这才刚下夜班吧,快早点回去休息了。”
孟冉点点头,和护士长礼貌告别后,这才转身就走了。
护士长看着孟冉的背影,眼神里十分满意。
孟冉本硕都是他们x市排名第一的医科大学的,现在在他们医院规培。他目前是在急诊科,正好挨着他们妇产科所以今天才来帮上了忙。孟冉人年轻,长得好看,性格又讨喜,关键是专业能力也强。医院里的科主任对他是赞不绝口。
护士长又转头看见这一片乌烟瘴气,叹了一口气也一起收拾了起来。
……
“你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
矮粗的男人用力地嘶吼着,头发油结成一绺一绺,双眼赤红,整张脸也泛着油光。一旁还坐着一个大妈在低声哭泣。
“别哭了!”男人冲着她不耐烦地吼着,“一天到晚就知道哭。”
烦躁的他抓着头发,突然将抓起桌上的杯子狠狠砸在地上。手上的链条也一阵叮当作响。
本来这几天他风风光光的。他老婆死在医院手术台上,打了官司下来虽然没有要到他原本期望的百万赔款,但是好歹也给他赔了五六十万。再加上他老婆死后,还能独占当初两人一起出钱的买的房子。
手拿这笔巨款,他最近的日子过得相当滋润。KtV、会所混得不着家,人前后人被人叫哥。谁知道有天一觉醒来就被关到了这个地方来。而且他母亲也被一起抓了过来。
关键是好几天了,抓他的人始终没露面。要说图他钱财,也总该来逼问一下他的银行卡密码才是。
怎么会被抓到这里就不闻不问了,还每天供着他的伙食。
房间一角的监视器将两人的模样都拍了下来,在另一房间中清晰地显示在电脑屏幕上。
孟冉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呵欠,关掉屏幕起身回床上睡觉了。
……
“有什么问题吗?”诊室里的孟冉语气温柔地询问着来人的情况,一边在电脑上输入患者的基本信息。
“医生,我的脚好像伤到了。”
来人似是在出神,沉默了好久才回答了孟冉的话。
“来,我看看呢。”
孟冉从电脑前抬起头来,却在触及来人那双眼睛的时候瞬间一愣。
不过片刻后,他便对人露出了礼貌的微笑,配上好看的脸,让人看了无不喜欢。
孟冉蹲下身,一边信口问到:“叫什么名字。”
“赵怀静。”他答。
也姓赵?垂着头的孟冉眼眸微动。
孟冉掩下眸底的神色,带着耐心地问:“怎么伤到的?”
赵怀静:“下班的时候没注意,踩空了。”
孟冉起身给手喷了点酒精,“这个点才下班,这么辛苦?”
“嗯,我是法医。这个点下班是家常便饭。”
孟冉调笑着回答:“难怪。说起来我们也算半个同行,我们当医生的加班也更是见怪不怪了。”
闻言,赵怀静也对他笑了笑。
“你们做伤情鉴定比我这个医生要经验丰富,也该知道没伤着骨头。”孟冉在电脑前完善他的病历信息,温声嘱咐,“我给你开点药待会儿再去冰敷一下,具体要怎么处理等明天白天去找骨科的医生再看看。”
赵怀静点点头,拿着孟冉开好的单子起身道谢后才离开。
出了诊室后,他转头望着诊室门口电子屏上的孟冉照片出神片刻。
他这几天查阅了x市案件的卷宗,确实之前他记忆中几起Una犯下的案子没再出现过。他原本想着也许发生了什么,孟冉的本体人格压制了他的副人格所以才使得一切安然无恙。
但是就他刚才跟孟冉交谈的模样,他知道眼前的那人就是犯下几起连环杀人案的Una。
真正的孟冉是不善于这么和人打趣逗乐的。当然,也有可能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孟冉性格变了的缘故。但是那双眼睛似笑非笑的眼睛太熟悉了,那种笑意之下注视着猎物的感觉赵怀静体会过不下数次。他实在是无法忽视。
赵怀静叹气。
这么多年了,孟冉本来的人格都在被他压制着吗?又或者是说,孟冉这个人格真的还存在吗。
诊室内的孟冉同样在出神,他看着病历上赵怀静的信息。
身份证的出生日期比赵亭午小不少,身份证号开头来看这人就是x市本地人,而他多年前听过赵亭午是外地一个沿海城市,这两个应该没有任何亲缘关系才对。
但是那双眼睛真的太像了,像到看见那双眼睛的时候他心底最深处颤了颤。Una知道,那是属于孟冉的感觉。
这么多年了,孟冉居然还是没能从自己的身体里面彻底消失。
想起赵亭午坠楼的那一幕,Una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赵亭午没死在他手上,始终让他耿耿于怀多年。就好像自己留在最后想要好好品尝的糖果,却一朝抢了去让他始终不知道他最后想要品尝的糖果到底是什么滋味。
当然还不止于此,那人不但没死在自己手上,还在自己心底打下了一根楔子,让他始终无法彻底将孟冉从身体里抹去。
每每想到这里,他恨不能将赵亭午将鞭尸泄愤。
他靠着椅背上闭眼缓缓呼出一口气,再睁开眼时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又变回了平常浅笑的模样。
突然看见这么双眼睛,实在是让他心情很久没有这么差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