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在车厢内四处飞溅,赵怀静看见悬在自己上方的那人眼睛满是狂热,一双眼睛竟好像比这血液更加猩红。
他眼中是一片迷茫,原来人在痛到极致的时候感官真的会变得迟钝。
赵怀静感觉到硬物刺破血肉,温热的血液飞溅到了他的脸庞之上后又迅速变凉,他就那么呆呆地看着孟冉。
这次的孟冉,比上一次的孟冉可怕了许多。
终于,痛感袭来了。
赵怀静苍白的脸上鼓起分明的青筋,剧烈的疼痛让他本能挣扎,锐利的指甲在孟冉的手背上留下道道血痕。孟冉恍若未觉,手背上那轻微的痛感让他似乎更加兴奋。
他发了疯似的不断用刀片在赵怀静身上捅刺,近距离喷溅的血液已经让他的衬衫湿透,可他沉迷于这强烈的血腥味无法自拔。
赵怀静感觉自己已经开始浑身发冷,身为法医他当然知道这是大量失血引起的失温,也证明着他生命也在一点点流逝。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耳边回荡着的依旧是孟冉的狞笑和颠三倒四的话语。
“我真的太喜欢老师这双眼睛了,”孟冉染满鲜血的手轻轻抚上赵怀静已经慢慢失焦的眼眸,“这么多年了,赵老师的眼睛还是这么好看。”
赵怀静逐渐灰败的眼眸中倒映出孟冉此刻陷入某种自我回忆中的模样。
赵老师?他叫的应该是赵亭午吧,原来还是有人能够牵动他的情绪的……
看着此刻眼前脸上染血,神情疯魔的孟冉,赵怀静那双清透的眼眸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彻底灰败了下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身处黑暗之中的赵怀静又看见了熟悉的光亮。片刻后,他终于突破了迷雾的束缚,伴随着浑身一震赵怀静意识终于冲破了黑暗的束缚。
赵怀静从床上弹坐起来,冷汗几乎让他浑身湿透。赵怀静胸口剧烈起伏,耳旁回荡着的是自己凌乱的呼吸声和急速的心跳声。他喉咙动了动,缓了许久之后才开始后知后觉地看向自己周围的景色。
老旧的雕花衣柜,锈迹斑驳的窗户还有那堆满教材的书桌,这些他再熟悉不过了。这分明是赵亭午的房间。
他摸出赵亭午的手机看了看时间,一种绝望从赵怀静的心底里滋生。
他确实又回到了7年前赵亭午的身体里,而且时间跟他上一次来这边前后也不过半个月之差而已。
赵怀静无力地靠坐在床头,那满是血腥味的场景还未从他的脑海里走远。
他不明白,为什么要他再反复经历这一切,为什么会是他。
回想起他临死前,孟冉明显陷入某种回忆癫狂模样,外加这一次选择用手术刀将自己活活刺死,显然孟冉对于自己是有着恨意的。
人的内在如何变化,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他扮演的赵亭午再像,孟冉看见的仍是他赵怀静的眼睛。自己用赵亭午的身份对他的虐待置之不理不是一场梦,而是切切实实存在过的。
所以这一次,孟冉在看见自己这双眼睛的时候才会想起赵亭午,也才会转而选用这么残暴的方法置自己于死地。
赵怀静垂着头木然坐在床头,额前凌乱的头发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能做什么呢?他不是犯罪心理学专家,他没有办法把一个犯罪预备役的人引导到正途上来;他也不是刑警,刑侦推理他并不擅长,更是手无缚鸡之力,即便是孟冉当着他的面行凶他连阻止的能力都没有。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要让他一次次经历这一切?
回想起前世自己的被虐杀的场景,还有孟父惨烈的死状,赵怀静像是被人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靠在床头久久未动。
赵怀静在想上天也许是真的在捉弄他。
他阻止不了孟冉犯罪,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孟冉找到他犯罪的东西,甚至他回到了原本的世界线后还是跟那个杀人魔呆在一起,他连留线索给同事的机会都没有。
那他来到这个世界唯一的作用可能就是一次次看着后世一个名叫Una的恶魔是如何养成的。
身为一名连环杀人犯手底下的被害者,他还要目睹这名杀手的成长经过,着实是太喜剧了。
赵怀静忽然真的好想念自己原本的生活。这具身体,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毫无归属感可言。饶是他前世自己也是一个人生活,可他却也从未感受到如此的寂寞无助过。
静得针落可闻的卧室里,赵怀静神思飘远。
后来,赵怀静选择了彻底封闭自己。他从四中辞了职,从此开始了深居在家的生活。
他只是个法医,尸检验伤才是他的职责范围之内,他现在一切的煎熬都是不必要的责任感带来的。诚然他是唯一知晓孟冉底细的人,可既然他做什么都改变不了,那他不如当一个缩头的鸵鸟。
至于阻止孟冉犯罪,那应该交给这个世界警察来做。
赵亭午的存款不算太多,但也够他生活一段时间了。赵怀静将自己封闭在家,除了购买生活必须的物资,他几乎不出门。
有时候小区里偶然碰见了孟冉,他也选择别开目光视若未见。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偷窥孟冉的生活,昏天黑地的宅居生活几乎让他忘记了今夕何年。
后来,他会听见小区里大妈们说起了孟冉母亲遗体被发现,又听见有人说起了孟冉脸上最近总是带伤,他总是默默从这些人前走过,将这些八卦谈资略在脑后。
这些本就不关他的事情,他也不愿意再承受一遍了。他只需要在这个世界默默生存着,也许就这么以赵亭午的身份活下去,又也许不知什么时候一觉醒来又回到那个雨夜。
就这样,赵怀静浑浑噩噩不知道又在这里度过了多少个日夜。
是夜,窗外又下起了大雨。赵怀静看着窗外如织的大雨,心里压抑得有些难受。自从两次死在孟冉手上之后,他对于雨夜总有些是害怕。
恰在此时,长久独居且同外界未有往来的他听见了敲门声……
赵怀静愣了愣,雨水敲打窗户玻璃的声音衬得屋内愈发安静,赵怀静都几乎可听见自己沉闷的心跳声。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踱步来到了玄关打开了那扇门。
在看见门外站着的孟冉时,赵怀静感觉自己的毛孔好像一瞬间都收紧了。
不过,在看见孟冉此刻还有些稚嫩的脸庞时,他才复又放松下来。
还好,这个人目前还不是Una。
“赵老师,我……能进去吗?”
孟冉以极轻的声音缓缓说出这句话,声音小得赵怀静几乎快听不见,可饶是这样赵怀静也听出了几分乞求的味道。
这样的语气,仿佛自己是他溺水前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赵怀静这才注意到孟冉此刻是一番十分狼狈的模样站在自己面前的。
他浑身已经湿透了,在跟他说话间已经滴落了一地的水。他衣裳本就单薄,被雨水打湿后紧紧贴在身上,这样的天气他浑身湿透站在室外,寒冷对他不亚于刀锋剔骨的折磨。
此刻的孟冉嘴唇发紫,发梢不时有水珠滴落,他瘦削的身躯不住颤抖,只有一双眼睛还带着一丝光亮望着赵怀静。
“对不起,我已经不是你老师了……”
赵怀静望着孟冉那双希冀的眼眸,片刻后还是冷冷的吐出了这么一句话。他明显看到那双眼睛在听到自己的话后,瞬间黯淡了下去。
赵怀静眼神并无闪躲,他依旧一脸淡然地直视着孟冉说:“我不太方便。这么晚了你还是先回家去吧。”
他明知道孟冉雨夜来找他是有家不能回,可他还是这么说了。
孟冉垂下了眼眸,瘦削的身体像是被抽去了脊梁,明明站立在原地却像是整个人已经崩塌消解了。
“嗯……好……”
赵怀静听见了孟冉以极沙哑的声音回答了他的话。他静视孟冉片刻,最后却还只是点了点头说:“嗯,再见。”
言毕,赵怀静没再犹豫转身关上了房门。
房门外的过道内并无照明灯,只剩赵怀静屋身后内暖黄的灯光斜斜照了一道光出来,可它照不明黑暗中的孟冉。
孟冉一个人呆呆地立在了过道内黑暗里,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站在光明之中的人缓缓关上了房门,那看起来明亮而又温暖的灯光伴随着那人的身影一点点地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之中
咔哒一声,房门彻底关上了。
留给孟冉的只剩刺入骨髓的寒冷还有无边无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