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办公室中,趴着小憩的赵怀静忽然弹起身来,像是做了一个噩梦将他忽然惊醒。
起身后,他愣神片刻,环顾四周,看见窗户玻璃上映出的那张脸时如梦初醒。
他站起身来,感受到手臂传来麻木的感觉,他才有了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感。
这时拧动门把手的声音响起,赵怀静被声音吸引转身望去。
那扇栗色的门后是何桑高大的身影,他探进半个身子歪着头看向自己。看着好久不见的那张脸,他想起了自己被Una杀害前的画面。
那个时候看着何桑满脸悲愤他很想说些什么,只不过伤得太重,什么话都没来得及留下。
此刻依旧是那张脸,他没正形地跟自己说话:“还没下班呐,这么热爱工作?”
赵怀静还是有些迷茫,不知道如何回他的话。
看着赵怀静不说话,又注意到他脸上睡觉压出的红印,何桑说:“睡懵啦?”
赵怀静摇了摇头避开他的视线,侧过头扫过桌上的尸检报告,仍旧是那起六马区碎尸案。
他拿起报告翻了翻,最后的签字人是他,没有看见曾经孟冉参与解剖的部分。
看来孟冉这一次仍旧没有做法医。
赵怀静想起了自己被刺伤后,孟冉抱着他紧张不已的样子。他在赵亭午身体里的记忆就截止到被送上救护车之后,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赵怀静忽然问何桑:“最近局里有来新人吗?”
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何桑还是老实回答:“有啊,来我手底下了。咋了,你也想带徒弟?”
赵怀静拿起那本尸检报告在他面前晃了晃:“带徒弟帮帮忙也挺好啊。”
这起碎尸案工作量确实很大,他们法医科的几个人忙得团团转。
何桑白他一眼:“生瓜蛋子不顶用啊,刚上手什么都得教,能帮什么忙?”
赵怀静好笑:“看来你最近带徒弟深有体会。”
被说到点上的何桑不愿意搭理他:“别扯这些了,回家不?好不容易结案了还不早点回家。”
赵怀静:“回,你送我啊?”
何桑转身出门:“麻利收拾好,我车上等你。”
有人送,赵怀静自然乐意,他草草收拾一番蹭着何桑的车回了家。
回到自己熟悉的家中,赵怀静有一种久违了的感觉。
不过同孟冉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此刻赵怀静忽然觉得自己的家中有些冷清。
上一次他就在这个房间中被忽然闯入的Una杀害,他躺在床上一闭眼总是会生出莫名的恐惧感。
只害怕一睁眼就看见那个如鬼魅一样的人又出现在房间里。赵怀静叹了一口气,抱上被子睡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这身体在他回来之前熬了不少夜,他躺在沙发上拢了拢被子,很快睡了过去。
……
一大清早,何桑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呵欠连天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我靠!”
一进门,何桑被忽然出现的那人吓得爆了句脏话。
赵怀静从一堆卷宗里抬起头。笑意盈盈跟他打招呼:“早啊。”
何桑没好气:“大早上你窜到我办公室干嘛?”
赵怀静没正面回答:“给你带了早饭。”
何桑看着一旁案几上的包子,很明显是从他们单位食堂里买的,说是包子实则馅儿少得约等于馒头。他又看了看赵怀静……
“抠死你得了。”
何桑拿起包子啃了起来,感受到窒息般的噎喉感,忍不住嘟囔了一嘴。
赵怀静起身整理卷宗,嘿嘿一笑:“来的时候太急忘买早饭了。所以只能去食堂了,下回给你带别的。”
“你急着这么早来干嘛?”何桑满嘴面粉渣,看他整理的卷宗,又说:“就来看这些卷宗?”
何桑凑上前去看了一眼,发现都是些失踪案的卷宗。
赵怀静:“嗯,随便看看。”
何桑打量着他:“这么早过来猫在我办公室,你这不像是随便看看啊。”
“好,就是专门来看的,行了吧。”赵怀静讨饶。
见他眼中的笑几乎快要溢出来,何桑又啃了一口包子,幽幽地说:“心情很好?”
印象中那起连环失踪案并未出现,赵怀静便垂头笑笑没说话,整理好卷宗准备放回去。
“回头帮我查个人啊。”
赵怀静抛出了这么句话,抱着卷宗推门离开了。
何桑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一脸奇怪。
警队日常就是鸡零狗碎以及鸡飞狗跳,才结了这桩碎尸案还得做笔录和写案卷,更别说还有数不清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得出警。
知道何桑平时的工作忙,赵怀静也并未催他。只是趁着午饭后的时间点,赵怀静提着两杯咖啡进他办公室三请四请,才让何桑同意帮他。
几个世界的相处,赵怀静是知道孟冉的身份证号的,所以通过局里的系统了解这个人的现状十分方便。之前他也是通过这种方法找到了在医院上班的孟冉。
何桑累得要死,帮赵怀静调出相关的信息之后他扔下赵怀静一个人回去睡午觉去了。
赵怀静把孟冉的信息输入到系统内之后,里面弹出的信息却让赵怀静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电脑的页面上可以清楚地看见孟冉的信息,而这上面赫然显示孟冉此人在本系统内是有前科信息的。
赵怀静拧着眉,调出了案件的相关信息仔细阅读。随着鼠标的滑轮滚动,他也了解到了关于孟冉这件案子的相关脉络。
20xx年3月15日金河小区同层住户目击嫌疑人孟冉浑身是血从302号房走出并报警,辖区接警后警察在房间次卧中发现一名成年男性的尸体。
死者名叫赵亭午,男,38岁。职业为高中教师,其死亡原因是头部受到钝器击打。经过后续鉴定,凶器正是散落在现场的陶瓷花盆。
由于邻居证词,警方第一时间将孟冉进行抓捕。经过对花盆遗留的指纹以及孟冉上衣的血迹进行鉴定,确认杀害死者的凶手正是孟冉。
在对孟冉进行问询的过程中,警方发现其精神存在问题。经过相关鉴定后,确认嫌疑人孟冉患有分离性身份障碍且作案时处于病发期,不承担刑事责任,后移交相关精神病医院进行治疗。
赵怀静紧盯着散着白光的屏幕,房间里静得只有他滚动鼠标滚轮的声音。
走廊之中,平常支队的两个队员并肩而行,两人有说有笑讨论着下班后要出去吃烧烤,转过拐角就和对面的赵怀静撞在了一起。
身形清瘦的赵怀静被这拉练得浑身壮实的刑警撞得后退几步,他都没抬头看看来人便低头说了声抱歉。
“赵老师,你的手机。”
刚才撞在一起,赵怀静的手机掉在了地上。其中一名队员连忙捡起手机追上还给他。赵怀静像是才回神的样子接过手机,道谢后缓步离开
另一人看他这副模样,有些奇怪:“赵老师今天怎么了,连走路都在发呆的样子。”
赵怀静不知道背后两人对自己的狐疑,他拿着手机思考了半天最后解屏拨了个电话出去。
下午时分,小茶馆的生意正好,都是些拿退休金的大爷大妈来这里喝茶看报。赵怀静环顾四周,选了个角落人少的位置坐下。
等了约莫十多分钟,一个头发灰白、眉目慈和的老太太走到了赵怀静的对面坐下。
她笑呵呵开口:“小赵啊,久等了。”
正望向窗外的赵怀静回头看见对面的宋琼音,连忙站起身:“宋老师,您来了?”
对面的宋琼音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今天怎么突然想到找我啊?”
这个时间线的宋琼音已经是退休后的状态了,平常有需要的时候她就给警方当下顾问,像没有事情的时候就经常来这个小茶馆里喝喝茶,打打麻将。
对面的赵怀静说:“耽误您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宋琼音:“事儿很重要吧?你跟何桑那风风火火的性子不同,主动打电话麻烦我应该是急得不行了。”
赵怀静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宋琼音就这么一眼就把他给看穿了。
赵怀静组织着语言,缓缓开口:“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只是想找你了解一桩案子。”
宋琼音奇怪:“案子?”
赵怀静:“您还记得孟冉这个人吗?”
“孟冉……”宋琼音微眯着眼,陷入了回忆之中,似乎这个名字在她的记忆里已经是很久之前了。
“啊,我记得他。”
宋琼音有些奇怪:“你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赵怀静提前准备好了说辞:“我一个犯罪心理学专业的同学最近在写论文,选题正好就跟人格分裂有关。他想引用关于孟冉这件典型的人格分裂作案的作为参考。您当时不也参与这起案件的侦办嘛,所以让我来打听打听案子的具体情况。”
“这样啊,”宋琼音点点头,开始回忆起有关孟冉杀人的那件案子,“这件案子我还真的印象挺深刻的。”
在宋琼音讲述之中,赵怀静也听见了自他离开那个时间线之后后续发生的故事。
据宋琼音所说,当时警方正在调查关于孟冉母亲的那起碎尸案,正当案子有些眉目了之后,作为凶手的死者丈夫的心理防线就先一步崩塌了。
他当时欲持刀杀害跟警方检举他的亲儿子,结果刺伤了他儿子的班主任赵亭午。后在两人扭打夺刀的过程中,他不慎遭遇车祸。
当时警察和急救赶到后立刻将两名伤者送往医院进行救治,结果车祸受伤的孟父因为伤势过重不治身亡,赵亭午则被保住了一条命。
宋琼音当时还在支队里面工作,所以这件持刀伤人案子的调查也有她参与。
事发的路段虽然人少车多,但好在早已被天网覆盖。通过相关的监控视频,警方完整地看见了整个案发的经过,就是孟父持刀杀人未遂,而孟冉在进行防卫的过程中发生了意外。
因此,后续两人并没有受到刑事上的处决。
宋琼音因为在当初两件案子中和孟冉两人有不少交集,她还去医院看望了几次赵亭午。
在赵亭午住院的时候,宋琼音看见都是孟冉在忙前忙后地照顾他,伺候他穿衣吃饭。看得出来孟冉此人是十分敬重和喜爱他的这位老师。
那时的宋琼音都没想到在两人一派和睦地出院仅半个月之后就发生了这样的血案。
听完宋琼音的讲述,赵怀静问到:“我听说是您先发现孟冉的心理状态有问题所以申请给他做了精神鉴定,您是发现了他有什么异常吗?”
宋琼音说:“在问询过程汇中我就发现了孟冉时而能言善辩思维清晰,时而内向孤僻,所以我就怀疑他的精神状态有些问题。”
宋琼音又想起她见过赵亭午的那些记忆。
“在孟冉母亲被害的那起案子里,我就从赵亭午口中得知孟冉出现了虐待动物的倾向。孟冉的心理状态可能是有点问题的。但是那个时候的孟冉心理状态应该是在处于好转的状态,这方面的进步还是得益于赵亭午,我也奇怪怎么他会突然恶化。”
这个赵怀静是知道的,因为那时候赵亭午的壳子里还是他的灵魂。他同样也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孟冉杀害了赵亭午。
赵怀静问:“在你们给他做笔录的过程中,孟冉始终没告诉你他为什么对他老师动手吗?”
宋琼音回答说:“当时虽然他的两个人格在性格上十分迥异,但在杀害赵亭午的动机上他什么也没说。最后还是我提起了赵亭午这个人,孟冉才有了一点儿反应。”
宋琼音告诉孟冉赵亭午对他有多好,在明知他心里有问题也没嫌弃他。还约了她给他做心理治疗。
听到这些之后,原本一个字也不吐的孟冉一下子就激动起来了,当时两个警察上去才把他给按下去。
听闻这些,赵怀静似乎胸中堵着郁结的一口气,怎么样呼吸都不畅快。
宋琼音接着说:“当时他被按着的时候,好久才开口向我们说了他杀害赵亭午的原因。”
赵怀静追问:“什么?”
沉默片刻,宋琼音才开口:“孟冉说,那个人不是赵亭午。”
赵怀静如遭雷击,竟险些把手边的茶杯撞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