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那一段时光,是林予这二十年人生里最幸福的时候。
林予俯身,用纸巾擦去照片上的水珠。
父亲的名字被刻在照片的下方。
林以安。
林以安是beta,一婚丈夫林协是个alpha。
林协想要个孩子。
于是有了林予。
林予被夫夫俩从福利院领养回来时,才五岁。
因为林以安是个beta,所以一直以来都不受林协家人的待见。
林予十二岁那年,林协癌症去世。不久后,父子俩被扫地出门。
林以安独自将林予拉扯到十五岁。
这年,他被家里人安排与徐永志相亲。
婚前的徐永志,谦谦君子,风度翩翩。
婚后却一改温文尔雅的君子面貌,吃喝嫖赌每样都沾。每次在外赌输了,徐永志便会喝得酩酊大醉,回来毫无理由的对着林以安大打出手。
林以安没有兄弟姐妹。
再婚后,唯一的父亲去世,留下来的遗产也全都被徐永志投进了自己的公司里。
这些年里,林以安无数次带着林予逃跑,却都被徐永志得知,半路被带回。
次数多了,林以安那点希望也被磨灭。
父子俩白天在徐永志面前装乖巧,晚上在见不到光的屋子里抱团取暖,过了一年又一年。
两年前,林予考上了北市最好的大学。
徐永志觉得面子有光,在北市最好的饭馆里给林予办了一场升学宴。
自那后,林予每次放假回家,林以安身上不仅没有多出新伤口,就连旧伤口也慢慢痊愈。
他明白,如果他能让徐永志开心,那落在林以安身上的痛也会少些。
上大学的这两年,林予把能参加的比赛都参加了,能拿的奖项都拿了回去。
徐永志每次都笑得合不拢嘴。
林予天真的想着,只要这样下去,林以安就会安全。
直到三个月前,尖锐的酒瓶破碎声,浸入地板缝里的鲜血,挥之不去的耳鸣,彻底打碎了林予的幻想。
这种讨好的方式不过是治标不治本......
徐永志的骨子里仍旧是那个暴力成性的恶魔......
恶魔......就不应该活在人间......
不知是不是雨越下越大了,林予眼前愈发模糊。
大雨浇落了满天星,水珠汇聚成水流从墓碑上流下来。
一切的声音都像是被闷在玻璃罩里。
生机被挡在外面。
眼前模糊后又清晰,雨水被雨伞阻挡,林予脸上依旧一片湿润。
他注视着那双被雨水遮挡的眸子,水流滑过眼眸,好似照片里的人在哭。
林予恍然出神,他好像,许久没见过林以安这般明媚的笑了。
随后缓缓蹲下身子,手臂伸直,雨伞被送出去。
落在墓碑上的雨停住,林予顾不上被沾湿的后背,捏紧衣袖擦去墓碑上的雨水。
“开始新生活了,要多笑......”
低轻的声音混进淅沥的雨声里,就连林予自己也听不清。
徐永杰站在林予身后,满眼心疼的上前想帮忙撑伞。
却有人比他先一步站在了林予的身边。
林予跪坐在墓碑前,无声哭泣着,并没有感觉到alpha的靠近。
直到秋风将阵阵浓郁幽香的檀木香吹了过来。
林予才缓缓从悲伤中抽离,仰头望向身侧的沈云祈。
沈云祈也在看着他,这个角度,omega眼底的脆弱痛苦一览无余。
见到这般模样的omega,沈云祈并不意外。
会咬人的兔子也是兔子。
是极能忍痛的兔子,是再痛苦也不会哭出声的兔子。
沈云祈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来,随后朝着林予摊开手心。
后颈上的阻隔贴被雨水沾湿脱落。
淡淡的茉莉香夹着雨水的气息与深幽的檀木交缠。
这是omega在试探。
林予看看沈云祈的手,而后又仰头看向沈云祈。
那双冷灰色的眸子里,疏离漠然不再。
轻飘柔意漾在眼底。
林予悠悠回神,好似才想起来,他已经结婚了。
现在站在他身边的,是他的丈夫、他的alpha。
胆怯探头的兔子在几番试探下终于迈出第一步。
冰冷与炙热相贴,omega胆怯交出的几分信任从手心过渡。
沈云祈握紧手心里的手,林予借着alpha的力站起来。
alpha顺势换手,撑着雨伞的手转为圈住林予的腰身,让林予不至于因为双腿发麻而倾倒。
贴近alpha后,那股浓郁的檀木香反而淡了下来。
怀里的身子在细细颤着抖。
林予闻着安心,起了些不想离开的心思。
沈云祈似乎也没有要放开他的打算,把雨伞递给跟上来的杨彦,扶着怀里瑟瑟发抖的omega,抬脚准备离开。
往墓园大门走了几步,林予突然拽住他的领带。
沈云祈垂眸,omega滚烫的呼吸喷洒在颈间,“大伯......”
alpha顿住脚步,侧身回眸。
徐永杰依旧站立在林以安的墓碑前,双眼通红的隔着雨帘与他对望。
几秒后,徐永杰朝着沈云祈用力的点了点头。
那天过后,徐永杰悬着一颗心,直到决判书被林予接到手中才落回原地。
沈家是名门望族,林予和沈云祈门不当户不对,他固然担心林予会受委屈。
可立足当下,能帮他们的也只有沈云祈。
徐永志的事情结束。
从今往后,林予就是只身一人。
如果能有人护着林予,陪着林予。那徐永杰想,他也算是帮林以安了却了一桩心愿。
沈云祈,无疑是最适合的那个人。
沈云祈读懂他眼里的意思,微微颔首回应,带着林予离开。
徐永杰在墓园里待到天蒙蒙黑才离开。
林予落下的那把黑色大伞挂在墓碑上,萧瑟秋风带不走,瓢泼大雨淋不穿。
照片上的人永远笑脸明媚。
*
沈云祈直接把林予带上了自己的车。
他没想到omega的身子这般弱。
淋了一小会雨就开始发起烧来。
杨彦调开车内暖气,不一会,车里就暖和起来。
车窗上起了一层雾。
沈云祈坐进后座,脱下身上湿了半边的外套,随后拿出常备在车上的干净衣服准备换上。
低泣声从身旁传过来。
沈云祈手一顿,顺着声音望过去。
omega蜷缩在车座的角落里,湿润的刘海软趴趴的贴在额前,眼泪不断从眼角滑出,苍白的唇瓣细细颤抖,
狼狈又可怜。
沈云祈承认,在这一刻,他的确对林予产生了几分怜悯之心。
指尖一转,外套被翻转过来。
下一刻,落在了林予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