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缠住漏窗棂格时,竹帘筛进着点点光斑。滔天的热浪在明道斋止了步,硕大铜冰鉴袅袅散发着凉气。透清凉,心舒畅。
谢灿缓缓舒了一口气,书斋内燃着令人神清气爽的龙脑香。那一片片云母状的龙脑香价值千金。
所谓的缩减开支只针对侯府中众人,永平侯永远是那个例外。
谢彦宏面色沉沉问道:“三郎,县主之事解决了吗?”
谢灿缓缓点头。事情解决了。可四郎却附赠了一份五年期的雇人契约,这事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更让他稀奇的是,那丫头胆敢让他们兄弟三人签了一份解契文书。丫头识字,旷古未有,怪不得六郎心心念念。
谢彦宏面露难色,目光晦暗不明瞥了谢灿一眼。
谢灿见谢彦宏眼神躲闪,心咯噔响了一下。大伯找他何事。莫非父亲又从燕北传回什么不利侯府的消息。他内心恐有不安,低声问道:“大伯,有话直说。”
谢彦宏颔首低眉,欲言又止,沉吟片刻,他低声道:“薛鲁,薛六郎之事,你知道多少。”
提起薛鲁,谢灿心烦意乱。十三个勋爵之家得以平反。永城侯府却失去继承爵位的男丁。薛鲁,薛家私生子确是薛家目前唯一的男丁。此刻,他又身处燕北,燕军大将,这事确实有些说不清。薛鲁身世,知晓之人甚少,尚且不会对永平侯府构成威胁。
见谢灿面色沉沉,谢彦宏有种强烈预感,此事处理不当,祸害万年,薛氏一门定是朝廷重臣攻击构陷谢灿的武器。他心有隐忧,忧心忡忡唤了一声:“三郎!”
谢灿愣神,他走神了,薛鲁,薛宝儿,这对兄妹跟他有些莫大的牵扯,他微微抬眼,莞尔一笑道:“大伯,薛鲁之事,侄儿并不知晓。”
谢彦宏心思百转千回,他赋闲在家,在朝中能运作之事少之又少。下一辈的谢氏儿郎皆以三郎马首是瞻。三郎如若让流言蜚语撩到,那是万万不可的。他面色凝重说道:“三郎,管住薛宝儿,莫要让她胡闹。”
提起薛宝儿,谢灿眼里心里全是愧疚之情,名门闺秀,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为了家族利益,他抛下她,这辈子,他俩注定不能光明正大在一处长相厮守了。他面红耳赤,羞赧说道:“大伯,你知晓了。”
谢彦宏摇头,语气坚定说道:“女子身子跟了谁,心就跟了谁。薛宝儿该知晓你的处境。”
谢灿羞赧不安点头。大伯用亲身经历指导他,感情之事,他多有烦忧。他讪讪回禀道:“侄儿知晓。”
蹲在窗棂格下偷听的谢烨不可置信捂住嘴。大伯这是何意,身子跟了谁,心就跟了谁,这是真的吗?他眼里升腾起烈焰般的期待。
新荷卷成毛笔状,蘸着胭脂粉书写着夏季的燥热。蜻蜓翅尖划破水面,掀起着微微的凉意。这就是人生,姜姚站在水谢中肆意宣泄着心中的痛快。
“谁在此处喧哗?”一个冷冷声音由郁郁葱葱花木后方传出。姜姚转身,吓了一跳。花木丛中走出一女子。女子一头乌黑浓密头发,身着淡绿色的纱裙,那温柔小意的模样犹如湖面刮来的一阵清凉的微风。她缓缓行礼,低眉道:“惊扰小姐了,小的罪该万死。”
郭忆巧莞尔一笑,区区一个婢女敢在永平侯府大声喧哗,她不免有些好奇,低声询问道:“你是?”
姜姚心里百转千回,此女子是谁?她为何从未见过,她微微抬头,不亢不卑回禀道:“小的乃是烨哥的婢女。”对,她目前受雇于永平侯府。谢焕那厮套路她,用情意说服她,用金钱打动她。用解契合约套路她,她一时头脑发热,跟仨兄弟签订解契文书,文书附赠一份五年的雇佣合同。她需在永平侯府服务满五年。五年后,身契归还,她这才算彻底自由。这算不上她深思熟虑签下的合同,不过这雇佣合同不错。她才十七岁,年岁尚小,这五年内,永平侯府包吃包住,她还能攒到月银。
“啊!你是夏荷。”郭忆巧不可置信瞪大双眼。区区一介婢女却让县主另眼相待,此女不简单。
大明星?姜姚苦笑,此威名让众人议论纷纷,她实在愧不敢当,她莞尔一笑道:“正是在下。”
郭忆巧有些恍惚,赎身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此女如今尚在府中,这事多有蹊跷。可眼前小娘子一副不卑不卑的模样,着实令人奇怪,她上前走了半步,莞尔一笑,套近乎问道:“夏娘子,烨哥身边婢女不多,你辛苦了。”
姜姚蹙眉,此女是何意,为何一副当家主母的架势。她悄无声息后退两步,恭敬回道:“多谢小姐关心,请告知小姐芳名,我好回禀烨哥。”
郭忆巧盈盈一笑,面色潮红说道:“忆巧。侯夫人的侄女。”
喔,姜姚眼中冒出一串黑线,这与她有何关系。此女皮笑肉不笑,她能感知其深深的敌意,此女该不会爱慕烨哥,耀武扬威宣誓其主权?她疑惑不解道:“多谢小姐,此事,我会如实回禀烨哥的。”
“何事?”郭忆巧饶富兴趣问道,脸上挂着戏谑之色。她细细端详着姜姚,此人在侯府哪吒闹海,她得仔细看清此小娘子的样貌。
何事?此人有病,这人跟谢四郎有得一拼。大家好好的寒暄。她非得刨根问底,如若不是那份雇佣文书,她真想给这姑娘两个大嘴巴子。她一脸生无可恋回答道:“今日在水谢偶遇一天仙,原是郭氏小姐,小姐特地跟烨哥问安。”
郭忆巧莞尔。此女样貌普通,口舌如簧,不足为惧。她心中隐隐有些许期待,不知谢六郎是否还记得她。
面对郭忆巧探究的目光,姜姚浑身不自在。她低头喃道:“小的告辞。”
郭忆巧甚是无趣,出声阻止道:“等一下,刚刚,你为何在此处喧哗。”
问题绕来绕去又绕回来。姜姚捂额,此女没完没了了。为何喧哗?她内心的愉悦要宣之于口吗?她犹豫片刻,低声道:“小的即将赎身,心中雀跃,忍俊不禁在湖朝宣泄一番。”坦荡荡的表明不与他人争夺谢烨的立场,她不愿在侯府树敌。
“赎身之事是真的?”郭忆巧不可置信瞪大双眼。女子的最终归属是男子。这小娘子真心糊涂,出了狼窝又入虎穴,殊路同归。
姜姚缓缓点头。此事由郭忆巧助她宣之于口,这消息更可信。
“你俩在干嘛?”一道沉沉声音由后背传出,姜姚愣神,混不吝的谢烨,怎么哪哪都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