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这府里看见玄铁制的红缨枪,松义一点都不意外。
当年若不是谢府为了那桩旧事,说不定这谢夫人,得改称谢将军了。
竹林靠近小道不远,外面窸窸窣窣的走动声,很快便传入松义的耳朵里。
他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动,便有暗卫过来在他耳边禀告。
赵怀瑾从放长枪的架子边走回石桌,眼睑稍稍一抬,松义便道:“主子,是那位姜姑娘。?”
……
紫樱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一个长得高高大大的侍卫模样的人,死死把姜云烟护在身后。
忍冬认出来,这好像是上元节那晚,跟在那位秦公子身边的护卫。
她倒是松了口气,不是坏人就好。
?姜云烟苍白着一张脸后退两步,不等松义开口便转身往回走。
紫樱她们察觉到她的动静,正要跟上。
松义拱手行礼:“姜姑娘,我家主子有请。?”
松义有种直觉,这位姜姑娘,恐怕会是第一个入后宫的人。
这他可不敢怠慢!
姜云烟才走了几步,却被这声音吓得生生忍住继续往前走的脚步。
她转身,藏在袖中的手已经微微发颤,“我和你家主子不熟,况且这样于礼不合。”
这是在方府,他一个客居的外男,凭什么想让她去见她就要去呢?
她想不明白,为何赵怀瑾要见她!
只是上元节那晚短暂的相处而已,他应该也看到了她的排斥和漠然。
九五之尊的人,看她这样的态度,应该不会还想见到她这种不识抬举的人才对。
她不理松义,继续往回走。
松义稍稍一运功,两个空翻便又停在了她面前。
“姜姑娘,我家主子有请。?”
忍冬看着他拱手时恰好停在她们面前的佩剑,顿时也气了。
“你这侍卫好生无礼,任你主子是谁,也断没有让我家姑娘非要去见的道理,这是方府。?”
松义不为所动,依旧站在那里,他只听从赵怀瑾的命令。
姜云烟往刚刚松义出现的竹林方向看了一眼。
她闭了闭眼睛,觉得心口的沉闷越来越重。
今日是躲不掉了,就算她真把他当成只是一个客居在房府的人,他这般强势地要她去见她,她根本就推辞不掉。
即使他掩藏了身份,可是自己身边这两个丫鬟,绝对不能被她所累。
“走吧。”
忍冬和紫樱想要拦住她。
“姑娘不必去见,我这就去和夫人老爷说一声!”
紫樱一脸愤然。哪儿有客人非让自家姑娘去见他的道理,而且这已经是胁迫了!
仗着手里有刀剑,这是威逼!
姜云烟将她叫住,“没事,我去去就回来。”
紫樱一脸不解,姜云烟给她使了眼色,让她放宽心。
她跟着松义进了竹林,穿过一条小道,来到铺着鹅卵石的小亭中。
虽说是过了年,天气却依旧是寒冬凛冽,满地枯黄的竹叶,走在上面响起的清脆断裂声,更显出几分寂静落寞。
亭中的人一身墨色衣裳,侧对着她正摆弄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
前世她见到他,要么是在大殿上看他着龙袍,就算是常服,也是袖着五爪金龙的。
她第一次被他抱住的时候,手下意识攥住他身前的衣料,手指触上那龙纹,马上就松开。
对那时候的她来说,皇权的威压之感无处不在,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才深觉自己是自由了。
此时他穿着平常的服饰,倒是让他看起来温润些许。
但也只是看起来。
她手藏在衣袖下紧握,指甲陷进掌心传来的刺痛感,让她将脑袋里那些想法都挥散掉。
她没有走进亭中,而是站在亭外,淡着声音问他:“秦公子找我何事。?”
赵怀瑾将匕首收鞘,亭子有三步台阶,姜云烟就站在台阶下。
他居高临下看她哪怕穿得厚又裹着披风,可依旧显得娇小单薄的身影。
脑海里恍惚中好像也曾有过这样的场景。
只是脑海里的人比之现在长开了许多,穿着宫装,而不是此时的素服。
他眸光微敛,看着那张稍稍低下的莹白小脸,一步步下了台阶靠近她。
姜云烟察觉到他的接近,不住地往后退。
他身上那股上位者的凌厉气息逼得她再次颤着一颗心退缩。
赵怀瑾眼看这小姑娘竟然怕他怕得身子微颤,被他逼着退后了十来步后,才停了脚步。
“姜姑娘到底为何如此怕我??”
赵怀瑾总觉得,这姑娘怕他,好像不止因为他是生人。
他早让人查过,姜云烟父母过世前,一直都在明州县生活。
从前的性子虽说不是跳脱的,可也是明媚的。
怎么现如今看来,倒不是那么回事。
胆小,怕生,又事事都小心翼翼。
莫非父母的离世给她的打击太大了?
又看她一副好像随时会哭出来的样子,有种是他在逼着她做什么似的。
而实则他只是问她话而已。
姜云烟看他终于不再步步逼近,又退了两步才停下。
“秦公子是外男,你我单独会见本就于理不合,你非要让人叫我来,却要问我为什么怕你……?”
天知道,她从来没用过这种指责的语气跟他说过话!
赵怀瑾被她软软的声音勾得心痒痒,眸色都暗了几分。
想起在梅园遇到过她后做的那个梦。
梦里她就是用这样娇娇软软的声音喊他“陛下”。
他声音不自觉地轻了几分:“姜姑娘不必怕我,我不是坏人,只是想跟你聊天而已。”
像是半哄的语气,姜云烟依旧提着一颗心,只将脸瞥向一旁的一棵枯了的竹子上。
“我……我不想跟你聊天,你以后不要找我了。?”
再这样下去,她感觉自己又要不好了。
明明一切都跟前世不一样了,她不会被方萍摆弄,也不会进宫。
不会以为自己在这位帝王心里或许是独特的,或许她可以不那么绷着自己,可以轻松一些。
可是宫闱深深,前朝后宫的那些洪水猛兽,她不仅看不懂,更加斗不过。
最终她才明白,想在一个拥有万里山河,佳丽三千的人心里占有一丁点的位置。
是多么的天真可笑。
她只是个玩物。
是玩物就有被厌弃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