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二家在上水村偏中心的位置。季卫东一踏入上水村,村民们眼尖,立马就瞧见了,一时间,人群里传来阵阵窃窃私语。如今在这上水村,季卫东的名声可不算好,恨他的人多得很。
毕竟是他把上水村的“大靠山”熊三炮送进了局子,刚当上乡党委书记,又雷厉风行地关停了村里好几座污染工程。这么一来,村民们收入锐减,日子不好过了。在这贫困农村,农民们最看重实打实的利益,所谓“斗米恩,升米仇”,为了一点点地方归属权都能跟人拼命,季卫东这么一搞,自然招了不少埋怨。
季卫东倒也没把旁人的目光放在心上,自顾自朝着熊二家骑去,路过一片砂糖橘地,只见两个老人在黄昏下晒得脸色涨红,戴着草帽在地里忙活。可这忙活的方式,却让人揪心。他们每摘下一个砂糖橘,抬手就往地上一扔,还踩上几脚,那香甜可口的果子,瞬间就被踩成了稀巴烂。
季卫东瞧着这一幕,心里一紧,再放眼望去,整片砂糖橘地规模不小,他不禁皱了皱眉,对张冰蓝说道:“先在这儿停一下。”
停好摩托车,季卫东快步走进田里,主动打起招呼:“两位老人家,你们这是干啥呢?”
大爷瞧见来了陌生人,撇了撇嘴,满是无奈与愤懑,竹筒倒豆子般说道:“还能干啥?砂糖桔根本卖不出去,就算贱卖都没人要,血本无归啊!倒不如趁着现在时节还合适,把这些果子踩烂当肥料,赶紧种点别的,还能有个盼头。都怪狗蛋那小子,说啥种砂糖橘准能发财,发个屁啊,裤衩都快赔没了!还有那个新来的乡党委书记,处处针对咱上水村,把村子里的分红全搞没了,好日子算是到头了,都被那季卫东给害惨喽!这个生儿子没屁眼的玩意!”
这大爷并不知道眼前这人就是季卫东,在这村子里,多数人只盯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哪顾得上领导长啥样。所以大爷这般当着季卫东的面破口大骂,场面着实有些滑稽。
张冰蓝一听,刚想开口解释季卫东的身份,却被季卫东不着痕迹地拦住了。
季卫东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也不生气,和声说道:“老人家,您真觉得村子里那些污染工程接着开,是给子孙后代留红利?据我所知,污染工厂开了这几年,上水村的环境是一天比一天差。以前大伙常去洗衣服、游泳的小溪,现在又臭又脏,水都浑浊得不成样子。村民们的身体也大不如前,虽说短时间靠开采能挣点钱,可长此以往,那危害可大了去了,很多东西一旦破坏,就再也回不来了。‘唇亡齿寒’的道理,您肯定懂吧?”
“就说高家村,之前大伙拧成一股绳,死活反对拆污染工厂,现在不也被说服了。咱们得为子孙后代着想啊,难道您想给孩子们留个千疮百孔的老祖宗基业?真到那时候,‘传承’二字可就成空话,您也不想孩子们长大了,出去大城市了,想起老家就是环境严重污染,臭水沟,脏乱差吧?”
“您仔细想想,瞧瞧,污染工厂拆除之后,是不是空气都好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样有股刺鼻的味道了?”
大爷听着季卫东这番话,整个人愣住了。他没读过多少书,可季卫东说的字字句句,就像重锤,一下下敲在他心坎上。他活了大半辈子,啥风浪没见过,心里最在乎的,可不就是子孙后代的日子。良田乡工作机会少,村里的年轻人都跑去大城市打拼了,他们这些老人适应不了城里生活,还是守着村子舒坦。
可每次过年,孩子们回来,都忍不住念叨村子变化太大,空气里时不时弥漫着股刺鼻味,儿媳妇有鼻炎,一回来就难受得不行,除夕刚过,就吵着要走。儿子没办法,只能带着老婆孩子匆匆离开。一年到头,一家人团聚的时间没多少,孙儿都见不着几面,这对老两口来说,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了。
钱再多又有啥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能让子孙平平安安、团团圆圆,才是最大的心愿。
大爷这才咧开嘴笑了笑:“行嘞,小伙子,你这话在理。工厂分红分到每家每户,确实没几个子儿。咱就盼着村里能山清水秀的,儿子儿媳过年回来,能多住些日子,让我多瞅瞅孙子孙女。哎,不过你这面孔眼生得很,打哪儿来的呀?”
一旁干活的大妈也停下手里动作,扭过头来搭话:“是啊,小伙子,咋看你都觉着眼熟,可又不像咱村的人,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咳咳……大爷大妈,实不相瞒,我就是你们刚念叨的那位新上任的乡党委书记,季卫东。”
“啊!你就是?!”
大爷和大妈瞬间傻了眼,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前脚吐槽乡党委书记,咒他以后生孩子没屁眼,后脚正主就站在跟前。一时间,心里七上八下,看向季卫东的眼神都变了,生怕这话惹恼了这位“父母官”,给自己招来麻烦。
季卫东瞧出两人的顾虑,赶忙笑着安抚:“大爷大妈,你们别担心。熊三炮违法犯罪,那是他个人的事儿,就算他是上水村的,我也不会迁怒村子。关停污染工厂的缘由,我刚才也跟您二位解释清楚了。在我眼里,良田乡的每一位老百姓都是自家人,我既然当了这乡党委书记,就得一碗水端平。这次来,就是专门为解决砂糖桔滞销的难题,您二老能不能跟我讲讲,眼下这情况到底咋样?”
“你要帮咱村解决砂糖桔的事儿?小伙子,你可别哄我们。这砂糖桔种植,还是狗蛋,就是熊三炮那混小子当乡党委书记时鼓动大伙搞的。当时他胸脯拍得震天响,说种这玩意儿准能像金山乡那样发大财。大伙心里犯嘀咕,他又信誓旦旦保证,都是一村人,出了事他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