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寅坤在庭院里擦拭着雨伞,陶瓷刀刃刮过伞骨发出的沙沙声,与二十年前在洪门刑堂磨刀的声音别无二致。他手腕忽然一颤,刀刃在虎口旧疤上拉出新鲜血线——这是心脏手术后遗症,连握伞的力道都难以精准掌控。
\"爸爸,博物馆的设计图。\"茵茵的声音混着晨风飘来。她警服肩章上还沾着昨夜行动的墙灰,指尖在图纸某处轻点:\"太平山长椅计划的位置,正好能俯瞰当年埋警徽的沙地。\"
周寅坤的雨伞尖在地上划出弧线,青砖粉末随风卷上图纸。当茵茵低头细看时,瞳孔骤然收缩——那些粉末竟勾勒出1997年洪门赌场的平面图。父亲用二十年伤疤记忆画出的线条,比她拿到的警署档案还要精确。
书房传来轮椅碾过宣纸的脆响。周夏夏停在檀木案前,面前摊着兄长遗留的《香港海域图》。当她用战术笔尖描摹某个坐标时,笔杆突然传出细微的机械声——这是周寅坤昨夜偷偷改装过的,内部藏着周夏明最后一封密信。
\"西南海域,戌时三刻。\"周夏夏的指尖抚过图纸泛黄的褶皱,那里有兄长用血画下的锚记。轮椅突然转向时,她撞翻了青瓷笔洗,墨汁在晨光中泼洒成赤柱监狱的轮廓。
茵茵冲进来时,正看见母亲对着满地墨迹发抖。周夏夏萎缩的双腿在毛毯下剧烈抽搐,这是二十年前产房遇袭留下的神经损伤。当茵茵蹲身要扶时,却被轮椅扶手重重撞中胸口——那力道与母亲教她近身格斗时如出一辙。
\"去准备船。\"周夏夏的声音裹着药油苦香。她撕开毛毯边缘的蕾丝衬里,露出半岛酒店枪战时的弹孔,\"你舅舅在海底给我们留了礼物。\"
正午的油麻地码头飘着细雨。周寅坤倚在生锈的集装箱上卷烟,火星明灭间照亮他锁骨处新添的刀伤。当茵茵的巡逻艇划破水面时,他忽然掷出打火机。金属外壳撞上船身迸出火花,恰好映出船底吸附的微型炸弹。
\"左舷十五度。\"他懒洋洋地喊了声,雨伞尖已刺入码头木板。茵茵旋身扑向船舷的瞬间,改装过的战术笔脱手飞出,笔尖穿透炸弹外壳时激起的浪花,与二十年前周夏明在此处中弹时的血雾同样猩红。
海底打捞持续到日暮。当起重机吊起锈蚀的保险箱时,周夏夏的轮椅在甲板上划出凌乱轨迹。她握着兄长留下的铜钥匙,手抖得几乎对不准锁孔。箱门开启的刹那,咸涩的海风突然裹来紫藤花香——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四支战术笔,每支笔杆都刻着\"1997.7.1\"。
\"舅舅的...\"茵茵的指尖抚过笔尖残留的金粉,这是洪门赌场筹码特有的标记。周寅坤突然夺过一支笔掷向海面,陶瓷刀刃破开浪涛时,竟有血色从海底翻涌而上——二十年前被沉尸灭迹的洪门元老,此刻在夕阳下露出了森森白骨。
夜色降临时,周夏夏在船头烧起了兄长最爱的檀香。青烟缭绕中,她将战术笔一支支投入火盆。周寅坤倚着围栏喝酒,每当笔尖在火中爆出蓝紫火花,他后颈的0972烫伤疤就会渗出新鲜血珠。
\"他们当年就是这样逼供。\"周夏夏突然出声。火光在她眼瞳里跳动,映出二十年前的刑堂景象:\"哥哥被吊在船桅上,洪门的人用烧红的战术笔烫他脚心。\"
茵茵的警服下摆突然被海风吹起,露出腰间新添的淤青——正是今晨被轮椅扶手撞出的伤痕。她此刻才惊觉,母亲攻击的角度与刑讯录像里洪门杀手的手法完全一致。
周寅坤的雨伞尖忽然刺入甲板。伞骨展开的瞬间,二十四枚带血的赌场筹码叮当落地,摆成赤柱监狱的方位图。当他用酒瓶砸碎其中一枚时,茵茵看见玻璃碎片里嵌着微型胶卷——正是周夏明冒死偷拍的洪门高层名单。
\"明天送去博物馆。\"周寅坤将胶卷抛给女儿,尾指不自然地蜷曲。这是去年为茵茵挡子弹时受的伤,此刻在月光下泛着青紫。茵茵握紧胶卷,突然想起父亲退役那日埋警徽的模样——那个永远挺直的背影,如今在夜色中竟显出些许佝偻。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周夏夏独自转动轮椅来到船尾。她拆开战术笔的笔帽,将兄长的骨灰混着火药填进笔管。当第一缕阳光刺破海平面时,二十四支改装笔在晨雾中齐齐发射,于维港上空炸出\"0972\"的焰火编号。
焰火照耀下,周寅坤正把玩着最后一枚筹码。他的雨伞尖在甲板上勾画新阵型,每一道刻痕都是为茵茵准备的教案。当海警的探照灯扫过船身时,他忽然咧嘴一笑,将筹码弹入汹涌的浪涛——就像二十年前那个雨夜,他把警徽埋进太平山的泥土时一样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