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近一月,重新走在阴山郡的土地上。站在高处,天际的群山如一道黑线隔绝天和地。
苏玄清心里有种莫名的畅快,摘取一株路边野花,插在杂乱潦草的发髻上,左右晃动扶尘,晃晃悠悠,摇头晃脑四处张望,嘴里还吹起一曲婉转的口哨。
“我得儿意的笑,我得儿意的笑,笑那红尘永不老。……”
风吹沙沙作响的树林,两边碧绿青苗衬托的野花,口哨传出挺远,还有阵阵回音。
身后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车马声响,一驾带厢马车从弯路林后拐出来,后面还有几个护卫骑马跟随。速度不是很快,车厢由橙黄硬木打造,又辅以精心雕琢,挂着青纱帐。
经过苏玄清身边,马车悠悠减速,窗帘一挑露出一个小脑袋,似有十三四岁,娇小俊秀的小丫头,头上两支羊角发髻,略饰粉黛。看向苏玄清发出银铃般清脆声音,“小道长,你吹的是一首歌调吗?挺好听的,我家小姐想听。小姐让你和我们一起走,行不行呀。”
马车停在苏玄清身前,苏玄清停止吹哨子,上前一个揖手,“多谢小姐美意,小道却之不恭了。”
苏玄清把箱笼靠在车厢门口,自己则攀上马车,斜坐在右边车辕上,和车夫相对,背靠车厢上。
马车立刻开始走动。苏玄清回首问向车厢内,“小姐这是往何处去?”车厢的门帘后传出轻柔婉转的女子声:“我们此去阴山郡城,小师兄欲意何往?”
苏玄清护住乱晃的箱笼,把它挪了个角度放好,“小道也是去阴山城。小道本就其下辖之地的道士,刚自外地省亲归来。”
“哦——那倒是巧得很。”
“有缘自会有此一会。”
“小姐爱听小曲,小道便为小姐唱一会,实为答谢。”
苏玄清即刻亮亮嗓子,把《得意的笑》带到了这方天地,
“人生本来就是一出戏,恩恩怨怨又何必太在意……”
没有民风,也没有雅调,只突出个随意和放纵。
马车伴随着马车缓缓向前行驶,苏玄清把歌唱了两遍,听得车厢里的主仆两人连连赞叹,第一遍赞歌写得好,第二遍赞苏玄清唱得好。
“不在意名与利,不纠缠情与怨。只把酒当歌。”
“人生在世,又有谁能彻底的放得下。”
车厢传出某小的幽幽感叹。
“怎么会放不下呢?只有别看得太重就才会放得下。”
“人人只看到名与利的带来的荣光,可没有去想那争传血腥。句句营营,丧失本性,等得来之时,人已不是自己。”
“死之后,钱财,权势一切散尽,到头一皆空。”
“小道长,你能看得开吗?”
小丫头似懂非懂,好奇问道,苏玄清比她大不了几岁。
苏玄清头枕着车厢上,目光仰望天际,思绪穿过时空,幽幽叹一声。
“已经看开了。我曾魂穿天地,历经许多岁月,见过许多人生凄凉,世间苍桑,到头来一切虚妄。”
扭过头看了眼车厢,“你现在可能不懂,将来要去经历,只是亲自尝过其中滋味,你才会懂,也会后悔。”
……
沉默了一阵,小丫头“扑哧”笑出声,“小道长,你真是会吹牛,还魂穿天地,那穿过天地后面那会有什么你知道吗?”
“知道一点点,所谓山外有山,天外自然有天,夜里你看那天上繁星璀璨,保不齐那就是诸天万界。圣言有曰‘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我们足下之地也就如瀚海一粒尘沙,何其渺小。”
“小道长的见识当别具一格,闻所未闻。”这是那小姐出声了。
“读过几本书,皆自书中来。”
两边林木幽静,道路又深远悠长。不知不觉间,苏玄青依着车厢睡了过去,轻轻传出一阵鼾声。
“哗啦啦”一阵马蹄声从后面传来,一队带刀枪的城卫军纵马急驰,从马车边经过。个个头戴辅盔,身披板甲,背上插有展翘飞豹图身披风旗。
“这是要有战事?没听说过呀?”
苏玄清揉揉眼睛,颇具疑惑。
“听说靠近大山有山匪出没,拦路抢掠。还有的会入村抢夺。”
苏玄清听到心头一阵不安。急问道:“怎会有这事?年前之时还平安无事,怎地突然出现盗匪。”
“不知,这匪徒突然出现的,为此我和小姐才从老家镇子上急回的。”
苏玄清不明所以,就给车厢内小姐提议,为防突发事故,趁着有军兵经过,让马车快行,即早回到城里。
很快,无惊无险,马车抵达阴山郡城前。
苏玄清站下马车,背起箱笼,从怀中摸出一枚折成三角的符箓交给小丫头,
“多谢小姐一路相送,留平安符一枚当了结因果。此符请小姐贴身收好,危急时刻可暂保一命。”
那小姐手摄平安符,手指挑开窗帘看着远去的苏玄清背影,
“这小道士真是有趣。”
苏玄清在城中住了一晚,没有听到多少有用的新闻趣事。一早苏玄清便离开,要尽快返回松云观。
阴山郡城离山阳村还有不少路,还要渡过两条大河。
城外就有码头,交出十几个铜钱,登上一艘小摆渡船,顺流而下。
河道愈往下流愈宽,两边多是高沿,长满高大树林,临水新生芦荡一片连一片,道中有沙屿,长着小树和杂草,时有鸟群飞起。
随渐行渐远,河面船支也慢慢减少,两面草林也变得密集。船老大开始高声嘱咐船上客人守好行李,把好船仓,除了水流加大外,又出现了匪盗之患。
怕什么来什么,船转过一个弯道,刚进入一处宽阔水面,一旁大树遮挡的芦苇丛中驶出两艘小船。每支都有两三个劲装汉子,手握兵器,速度极快靠近渡船。
渡船来不及加速,被小船左右夹住。刚一贴近,返上站立的汉子跳窜到渡船上来,苏玄清一见惊讶他们竟是有些武艺在身,没有蒙面就是做惯的匪盗。
翻箱倒柜,一通乱找,又争夺人身上的财物包裹。
“都把金银细软拿出来,大家求个财,不必伤和气?”
“妈的,多少天没有个大货,今天只碰到个小鱼。”
几个乘船客人被砍伤冒血,一顿哭喊中,有几个女人被抓走。苏玄清一看怒气上涌,此时有一个匪盗正扯着一个妇人的包裹,一件小布包从怀中孩子身上掉落。妇人急忙捡起揣入怀中,那匪盗伸手便抢,与那妇人互夺,妇人苦苦哀求,怀中孩童也哭泣喊不止。
那匪盗似乎不耐烦,抽出腰间长刀,挥刀斩下。苏玄清怒意再也按不住,一抖扶尘,缠住长刀,动力一弹,长刀瞬间从汉子手中脱离飞入水中。
旁边的匪汉转头怒视苏玄清,直接举刀砍过来。苏玄清收回扶尘一个扭转,三千青丝缠住匪汉子的整个头颅,“咔嚓”一声响后,汉子身体倒后掉进河里。
其他四五位匪汉子见势立即停下收敛财物,齐齐举起刀剑跃向苏玄清。苏玄清一甩扶尘,扶尘丝线卷回一起袭向最右一个匪汉。缠住他的脖子,苏玄清运力于腕,一个侧甩,大汉象一个肉锤冲向另外几个。
两声骨裂声传出,紧接几人全部被扫出渡船。有个沾水即沉,一点挣扎也没有。另外两个落水后,可能是见事不妙就要潜水溜走。
苏玄清左手翻了两个剑花,不可见的两道劲力射入两人所在水中,扑腾的水浪出现两缕波线转瞬即失,片刻后水中有血迹冒出染红一片。
苏玄清拿过被束缚的那个汉子,沉声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打家劫舍!说好饶了你。”
那汉子“扑通”跪在船板上,连连叩头求饶,“我们原是一个小门派弟子,江湖传闻阴山有仙迹,几个大派都来山里寻找。怎料那里进去出不来,拆了不少人,就强差我们这些小门小派过来探路。”
“据先前能逃出来的人讲,那里邪得很,进去就会遇到鬼打墙,又有毒气,不是一般人可进的。”
“于是剩下的弟子就趁大派不注意逃出来。因为知道大多人都活不了,就干这买卖积些钱财。”
苏玄清听完,猛的想起狼牙峰那档子事儿,如果是,连他都险些被困住,多少人都要死到里面。
就在苏玄清一愣神之时,那汉子一头扎进水里,苏玄清果断又弹出一指,喃喃细语:“你们也许罪不至死,但身为武者对无辜百姓出手,就不能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