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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巨大的噪音自船底之下发出,熊熊的烈火升腾而出,绽放出异于常态的幽蓝色彩,将那被月光镶上银边的黑云焚烧殆尽。

然而这点温度,在这高空之中很快就被稀释,那些云彩很快又在不远处重新凝结,不过它们的色彩却发生了改变,即使在夜空之下也散发着一种幽蓝的荧光,仿佛自身就变成了星光的汇集体。

这些云雾彼此相依,构成了一片茫茫的薄纱云海,将那真实的星空隐藏,连月亮都变得朦胧。

而在这片星光薄纱的边缘,在这片云海的上空,是一座宏伟的高大战船,在楼船的背后,那燃烧的火焰塑造出了这片星光薄纱。

但是这艘高大的楼船却并不靠那火焰推行,那火焰仅仅只是像花圈一样环绕在船底,更像是一种装饰;船体上也没有类似翅膀般的构造,就像一艘正常的帆船一样,三片巨大的船帆,四层高的塔楼,以及布满木质纹理的外壳。

唯一不同的是这艘船上的船帆没有因为行驶过程中带来的巨大风压展出任何的抖动,如果不是在月光下呈现出了丝绸纹理和柔软质感,看上去更像是某种铁片。

而在这灯火辉煌的楼船甲板之上有一个人正在静静的望着天空,他的衣角没有随着高空的风而发生任何的摆动,也没有像其他的部分同行人一样,因为高空的环境和剧烈的航行速度发生某种不适。

仿佛他跟那片云海,跟来袭的狂风、星光与月光是一体的,不分彼此。

“跟前世乘坐飞机的感觉还真不一样啊。”

黄玄素自心中微微感叹一声,静静凝望着天空中的月亮,那三轮各自不同的明月中,中间一轮恒常不变始终是满月,而另外两轮却已经在二十多天之中又完成了一个轮回,重新恢复为了上弦与下弦,左右对称陪伴在两旁。

这三轮月亮占据了整片天空的中央三垣,群星仿佛是被他们所吸引的潮汐,星光涌动,依偎在月亮之旁,构成了四象二十八星宿,一副玄奇与曼妙的画卷就这样日日夜夜的展开在世人眼前。

站在如此的高空,黄玄素终于能够清晰地看见那些月亮与星辰的真相。

如他之前早已在青龙那里知晓的那些神秘知识一样,这些月亮与星辰并非是某种真正的星体,而是某种特殊事物的演化。

这倒不说它们不具备真实的形体,但他们的形体并不是像前世意义中的卫星与恒星,而是一颗颗发光的、有着接近玉石光泽的巨大石块,他们距离这片大地的距离也并非那么遥远,有的甚至很近。

而它们之上并非是荒芜的,是一成不变的白沙与岩石。而是有着种种壮丽的景象奇观。

在那几颗靠的较近,能被人高空之上模糊观察的星辰之上黄玄素能看见,那些像是有自身意识一般在游动着的活火焰,亦或者披散着星辰光辉的不明飞行物。

而在中央那一轮最圆满的月亮之上,更是真真切切的有着一颗桂树的影子,占据了整个月亮,以至于只要飞上高空越过云层之后都能遥遥看到。

据青龙所说,世界上的宇宙大体上就那么两类,一种是类似于古代的观念是一种天圆地方的,接近于神创论的观点,其中不乏有种种变种。

另一种则是类似于黄玄素前世的那一种,有着无数的星体和广袤的宇宙空间,那是在无数纪元之前真实世界破碎之后,崩散的物质与能量,受【帝夋】的力量所约束形成的。

前者大部分具备灵气,有着无数纪元之中仍旧传承着的,上演过无数次的超凡体系,但大部分情况下空间有限。只有小部分情况下有一些特殊的变种,呈现出类似于后者的宇宙图景,但那仅仅只是宇宙图景而已。

而后者大部分地区不具备灵气,只具备真实的物质,但空间与资源对个体来讲近乎无限。

而在广袤的人间界之中,两者是同时存在的,只不过位于不同的位面与时空间而已,两种宇宙之间地位也是等同的,只要修行到了一定的层次,达到了质变,比如说道法一脉的道之化身,那么即使到达不同的形态的宇宙中,实力也不会发生变化。

“这意味着,如果你在第一种天地中能瞬间毁灭那一整片天地,那你在第二种宇宙中也大致具备瞬间毁灭整个宇宙的能力。毕竟修行到了一定层次,所谓的空间与物质不过只是数字而已,只是量变而非质变,不会产生什么太大的影响。”

“而现在【万物归一者】醒来了,所有的第二种宇宙都将向第一种天地混合转变,直至最终归一聚变成原始的真实世界。”

“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黄玄素记得自己当时有些沉默,因为他想到了可能会发生什么,那些四散的平行宇宙,本质上不过是原始宇宙的碎片,无论是回归还是分散的过程中,碎片都有几率会发生碰撞。

如果有的宇宙没有来得及,及时从第二种向第一种转变,那么就算他们幸运地从不同位面与宇宙碰撞带来的连接与震荡中存活下来,迎接他们的也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唉。”黄玄素叹了口气,繁复的思绪在脑海中沉淀下来,他刚刚借助天空之上的星辰与月亮进行了一次长达半个时辰的推演。但是尽管修为有所精进,同时离天空如此之近,占据得天独厚的环境,他得到的答案却依旧模糊不清。

这令他感到了疑惑,因为他计算的不是什么关于天地的大事,也牵涉不到什么隐秘:

他仅仅只是再度推算了一下这次的路线安排,确认路上的天气以及往返路程的时间。

预测天气及路程时间,是任何一个修推演之术的人,入门的基本功与日常习惯,失败的概率很低:

正常来讲,没什么人会去特意遮掩天气这种小事——修行低者没有这个能力掩盖,因为天气覆盖的范围较广;而修行高者足以轻松改变天地气象,就算是在战争时期,也很少有遮掩天气必要。

何况修行者不会轻易去改变气象,尽管他们不会因为改变天地受到惩罚,但这会造成一定范围时间内的气象紊乱,并引起整片天地内某种未知的连锁反应。

这样一来,必然会结上大量的因果,对于志在超脱的人来讲,这属于横生枝节,闲着没事干嘛要去找事干?

而现在这种连天气都无法演算清楚的情况,显然是受到了某种事物的干扰,依照以上推论进行推论,那么意味着会有事端生成。

可黄玄素思来想去是没想到会发生什么事端,尤其是他给自身的安危算了一卦,算出来是无性命之忧,甚至连受伤的危机都没有,反而说他会有一点修行上的进步。

而这件事的本身性质出发也不应该会出现什么问题,因为黄玄素他们这次的行为更多的是王家用来彰显自身对民众的统治力,对民众的关心程度,从而塑造出自己美好形象。

这几乎不涉及什么实际利益,不然也不会开这么明显且扰民的飞船,用来彰显王家的力量让民众升起敬畏。

飞船上的药物实际很少,主要是用来表演。真正的药物都是由王家私军负责,先是通过空间运输大量运输至各个核心城市,进而通过各个家族分布或自于自己组织或雇佣的运输商队,按级别运输至各个小城。

飞船上唯一真正有效的就是刚刚那些制造出来的,闪烁着星光的云层。

这些云层会在一两个时辰之后变得暗淡,融入到正常的水汽中,参与到整片生态的循环当中,对所过之处产生一种微弱的净化效果。

这主要为了避免干扰到正常的循环,天地要保持阴阳的平衡,适量的污秽是必须的,所以净化效果不会太强,只能适当的帮助民众以动植物等增强些许宽泛的免疫力,但持续时间会有三个月之久。

“真奇怪呀。”黄玄素呢喃道。

“奇怪什么?”一个声音毫无预兆的从背后传来,声音冷漠而刚硬,像是沉重而冷酷的金属。

黄玄素转过头去,先见到的是难得清醒的甲乙,作为生负龙血者,他对生命的吸引力很强,会令人下意识先注意到他,哪怕站在他身旁的那位修为与气势要比他强大的多。

那位浑身被甲胄包裹,脸上也带着钢铁所制的面具,看不清具体面貌,只露出了眼睛。原本就高大的身形在铠甲的武装之下越发的雄伟,接近三米之高,只不过盔甲那黯哑的光泽令穿戴者即使有星光照耀难以辨认与具体的轮廓,仿佛与黑夜融为了一体,带来了如山的压迫感。

在他甲胄的右肩上,有着一个王家的徽章,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在旁边则有三道以金黄为底,黑色为纹路的三道竖杠,看上去像是老虎的皮毛。

黄玄素没有立刻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抱拳行礼:

“见过第三万夫长。”

被盔甲包裹起来的第三万夫长,没有因为自身具备【生白】阶段的修为而自傲,同样抱拳行礼。

妖族的礼制不是很完善,照抄人族时抄的不是很全,除去父母,或者是类似于家族族长这样的身份之外,其他人之间的哪怕是有上下级关系,也大多以抱拳为礼。

在黄玄素看来,这或许是因为他们骨子里仍旧有着野兽的凶性,有的时候会毫无理由的狂暴,做出一些不合理的举动。甚至在揽云楼介绍神通的书籍中,妖族中数量排名第一的本命神通就是【狂暴】。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大部分人不会有特别无礼的情况,这或许是猎户对猎物的谨慎。

双方行完礼后,身穿铠甲者询问:“是不是推演天气、形成亦或者时间的占卜推演,表现出了无法推演的情况?”

黄玄素点了点头。

第三万夫长转头看向甲乙,“看来你报告的情况不是个例。”

甲乙微笑着对着黄玄素挥了挥手,像是在面对志同道合之人。黄玄素倒是不奇怪,因为对方术数上的第一,本身又是负责掌管祭祀与占卜的职责,对方能比自己早先察觉,这很正常的事。

何况他又不是专门修行预言与占卜的修行者,他之所以会进行预测,只是一种日常的修行习惯。而且,此方的星空本就有些奇怪,令他占星的能力无法完全发挥。

“那敢问大人不知这种情况如何处理?”

那位同所有兵卒一样,只有序号没有名字的万夫长一眼沉默了约莫一秒,回答黄玄素道:

“我不擅长推演之术,但就我自身的大道反馈,以及自身进行的推演来看,有关这趟旅程的天象变化确实变得模糊不清。”

“我会传讯回军营,让擅长推演之术的同僚一同验证,如果他也得不出来的话,这件事会被上报。”

“至于安全性,没什么值得担心的,在我王家的领土之内,无论何处,军队士卒只要收到消息,一息之内便可到达。”

黄玄素再度行礼,一旁的甲乙也一同抱拳:“劳烦大人了。”

“不妨事,这本身就是我的职责,这趟行程不容有失。”

从头到尾那位被抹去了名字的甲士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刚硬如同礁石,让黄玄素与甲乙不禁放下心来—擅长推演的人往往都会多疑,知道的越多,知道的越少,恐惧与担忧越多,渴求越强。

然而在交涉完事项之后,这位第三万夫长并没有立刻回到楼仓去主持整座飞船的运行,而是继续待在甲板上,眼光直勾勾的盯着黄玄素,配合他的身高与气质带来了强大的压迫感。

尽管这对于黄玄素来讲算不了什么,但他也不想被人莫名其妙的看着。

还没等他进行询问,那位万夫长先开口了:

“你是石城书院的人?”

“是。大人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只是有些怀念而已。”这位甲士多了一些追忆的语气:

“六十多年前我也是从那里出来的,只可惜我没有被那位老师选中,他出的考题对当时的我来讲确实难度有些偏大,而且他的理念我也不敢苟同。”

黄玄素联想到对方不善推演之术的说辞,明白的点了点头。

推演之术是任何修行者都会的能力,因为这没有任何门槛——随着修为提升,就算再怎么不擅长,凭着思计算力与自身见识的增长,也不会太难。

真正重要的在于两个真假对错与否的问题:第一,如果推演出来的结果不可以改变,那没有任何意义;第二,如果推演出来的事物可以改变,那你怎么证明自身的推演结果是正确的、可信的?

“不过,”那位万夫长的语气又恢复了往常,“他似乎很看重你,连收藏着的‘宵练剑’都给你了。”

黄玄素有些错愕,下意识摸了一下背在背上的长剑。

万夫长看到他的动作,说道:“‘宵练’不是那把剑的名字,而是那种类型剑的统称。相传这种类型的剑仿造鹤家始祖配剑造出来后,鹤家的长老为了勉励后辈,希望他们睡觉中也要不忘修行,故而取名‘宵练’。”

“但你也知道鹤家始祖在他的妻子死后,很快就消失于世间,鹤家总共也没有存在超过百年,这个名字自然知道的人不多,大家只知道鹤家的人配有形制特殊的长剑。”

“而这些特殊的长剑,很多都在当年的战斗中损毁了,书院里收集的剑法之中只有当年鹤家用来打基础的《鹤舞六剑》,没有后续的剑法,所以后续的造量也不多,随着时光流逝也逐渐淘汰,石城书院是为数不多保存有这种特殊长剑的。”

“当年我求学的时候,通过了第一轮考试之后,那里唯一的老师姬商羽就是拿着这把剑询问我有关于推演命运的看法。”

“我当时与他争辩的时候,还问起过他关于鹤家始祖的评价,他说那是一位知晓万事有常,真正求得了‘超脱于世’这一目标的修行者。”

黄玄素笑了笑,他没有问起过姬商羽关于鹤家始祖的事。但通过别人的转述,姬商羽的看法似乎和他是一样的。

习天道者,当明人力之有穷,以求同天合光,知万物皆有定数。

万夫长注意到了黄玄素脸上难得的笑容,眼神在甲乙与黄玄素面前来回摆动了三次,问道:

“在你们这些擅长推演,深信这一道路可行的人的眼中命运到底是可知的还是不可知的?是可改的还是不可改的?”

头上生长着龙角,面容俊秀异常的甲乙率先回答,似乎早已知晓对方会问出这个问题。

他的语气从容缓慢,带着笃定与不可违逆的坚定:

“一切皆可知,万物皆有自身的量度,之所以你无法窥见,只不过是能力不够,无法算完而已。因一定在果前,所有的事在事情发生结束之前就已经有了结果,修推演之数,所求不过是一种可能,通过更改现在的“因”,让某种可能化为事实,让某种可能化为虚假。”

黄玄素则摇了摇头:

“命运可知也不可知,可改也不可改,但最终一定是不可知不可改。就像我们可以通过修改火焰燃烧原因的条件参数,让火焰燃烧的更快更猛更长,但我们无法解释这个原因为什么产生。这个世界上从来不存在第一因,我们依旧是在遵循大道之行,就算再怎么去改变他,改变的从来也只是表象,亦或者只是细枝末节,真正的定势无法更改。除非隐去自身,超脱于世,否则永远都在定势之中,推演之术,不过学一个能脱身于世事的时机而已。”

万夫长默不作声,这是叹了一口长气,像是已经听过了许多人关于这种事情的看法,但似乎无论哪种看法都无法让他心悦诚服。

作为擅长推演、擅长观察细节的两人,都通过之前的讲述做出了如上的判断。

甲乙看到了对方转身离去的画面,黄玄素看到了对方叮嘱教导的画面。

于是,那位万夫长转身离去,作为这艘轮船的临时主人,瞬间消失于甲板之上,回归到最高层的主殿之中,只留下一句:

“姬商羽于我虽无授业之恩,但有师徒之缘,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我可以帮你。”

甲乙与黄玄素两人对视一眼,两者都恢复了平常时刻默不作声,冷漠旁观的神情。因早已种下,果必然结出,只是何时被人拿到手中而已,推演之道,首重时机,先知方可改参数,脱自身;后觉只可随大流,顺时势。

甲乙与黄玄素都解决了心中的担忧联袂回到供他们修行与休息的房间,坐在靠在门口位置的两个蒲团之上,但两者目前都没有修行的心思。

一者因自身龙血缘故,修行太快反而会有隐患;一者则是在推算之时顺道完成了自身一天的修行,基于习惯都开始观察自身空间与其他人。哪怕他们在上传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进行过类似的行为,到如今观察过了许多次。

房间很大,但装饰并不精细,共五个人共同休息居住,彼此之间约有三步的距离,隔的不算开,但也不算近。

除去适应能力较强的甲乙与黄玄素之外,剩下唯一清醒且百无聊赖的只有龙溪,另外的两个人似乎很不适应,都在依靠修行,来调整自身的状态。

这很正常,因为这些楼船大部分时候都是由兵卒驾驶,注重效率而非舒适感,并且修行程度如果越高,对舒适感越不在乎——飞的越高,地面上的坑洼越不明显。

同时在这种有灵气的世界高空飞行会格外艰难。倒不是因为气压和温度,对于修行者来讲,封闭自身周围空间,营造出一个合适的环境相对比较容易。

麻烦在于灵气并不受重力控制,高空中并不存在所谓的稀薄情况,相反,因为星辰太阳月亮这些早已化作特殊存在的事物,高空中的灵气浓度会呈现类似于流动镶嵌式的不均匀分布,这不仅会制造出种种灵气天灾,还会对修行者产生一种特殊的压力,为他们的修为产生干扰。

黄玄素在青龙的培养之下,早已经受过类似的训练,可以适应,而甲乙因为龙血的缘故,可以免受类似的影响。而莫得城和兵一两者很明显没有类似的天赋和经验。

而在甲板上的船舱有五层,再加上甲板下的两层,总共七层。最底下一层是货仓,再往上一层是随行工匠,第一与第二层住着随行兵卒,黄玄素他们的房间在第三层最边缘,第四层无人居住,第五层则是,万夫长掌控整座楼船运行的房间。

微闭着眼睛,假装瞌睡的龙溪看见黄玄素和甲乙两个人回来,一直等着对方两个人来跟自己搭话,但看见两个人都是闷葫芦之后,最终还是忍不住自己率先开口:

“我早就说了吧,那个事情并不严重,你们要对王家有信心啊。”

甲乙和黄玄素都不想搭理对方,对于他们两者而言,那个人实在有些太吵了,从他们早上登船开始,那个人就开始滔滔不绝的给他们介绍。

出于对信息的重视,两者最开始都还愿意尊重对方,聆听一些,但对方实在太过聒噪了,已经讲了整整一天,把一些事情翻来覆去的讲了许多遍,而且夹杂着一听就不靠谱的流言八卦,以及许多黄玄素他们早已知晓的事实,有用的信息实在不多,听着他们耳朵都烦了。

眼见对方没有搭理自己,龙溪又说了另外一句话:“那位第三万夫长似乎很看好你啊,清静,有时间能不能给我介绍介绍?”

黄玄素依旧保持着自己的观察与推算,随口回了一句:“算不上认识,只是有些缘分罢了。”

“有缘分也是很不错了,毕竟那也是一位万夫长,而且还是排名第三的那种。”

黄玄素默默地用灵气屏蔽了自己的部分听觉,因为他知道对方又要开始讲一些无聊的语言了。

不过对方有一句说的不错,有这样一种缘分,对黄玄素来说确实是天降机缘。

在灵气如此浓郁,修行者数量较多的情况下,几乎所有的军队都是以修行者为主要力量所构成的,只有小部分地方的民兵会夹杂一些配有铠甲武器等的强壮普通人。

像王家私军这种相对正式的军队,它实际上是分为两层管理的。

一层是只受王家族长调令,且听调不听宣的高层将领,往往个人能力出众,只是受王家招揽,或者一些缘分愿意跟随王家而已,不受大部分军令的限制,甚至在一些不太重要的战场上不听调令也没有什么关系,他们的作用大部分就是兑换掉敌人的高层战力。

另一层则是受这些高层将领和王家族长由非凡者构成的真正的主要军队,是妖族仿照人族的军队组建的,分为兵卒,伍长,什长,百夫长,千夫长,万夫长。

第二阶段的修行者与普通人相差不算特别大,只是普通兵卒与炮灰,优秀者可以当伍长、什长,最顶尖那一批可以当副百夫长和百夫长。

第三阶段修行者已经超脱正常生命,起步就是百夫长,优秀者可以当副千夫长,很小的一部分天才可以当千夫长。

第四阶段修行者同理,副千夫长起步,但最高只能到副万夫长,真正修炼到【生白】的修行者才可以当万夫长。

万夫长之上,还有偏将,正将以及元帅,实力与修为逐级递升,最高的具体修为,因每个人的修行道路不同会有所区别,但大致在第七阶段左右。

但是万夫长之上的这三个等级,除去本身的修为与实力之外,还有一个必需的限制要求,必须是走集众之路的人。

修行之路,大部分强调自修自证,但也有集众修行的路子。最典型也是最古老的集众之力修行方法就是香火成神道。

生命拥有灵魂,但灵魂是变动的,它并非是永恒的,是与外界的灵气有交流传递的,就像人的呼吸一样,属于灵气循环的一部分。

但生命同样拥有意识,他们的灵魂中也带有这样的意识,就像他们可以调节自己的呼吸方向一样,大量的恐惧与敬畏情绪构成的信仰会将这些“灵魂的呼吸”聚集到被信仰的人身上,这就是香火成神道的原理。

但香火成神道一个非常明显的弊端——香火之毒。这些具备意识的灵气需要有一个同化熔炼的过程,这种同化与熔炼并非是单方向的,而是双方向的。

这就使得在精神方面,香火成神道的修行者往往会遭受到巨大的挑战,他们的识神往往过于躁动,元神往往不纯净。

而在另一方面,这种融合过程会对信仰它的从属进行一种类似于洗脑的过程,将他们的精神与灵魂进行改变,导致一些信仰过于纯粹的信众难以依靠自身修行。

于是自然会有人探索解决的办法,在这方面取得的成果最好的的是【佛念】一脉。但是这一脉看重天资觉悟,想要开创具备很大的偶然性,并不是所有宇宙所有世界都有几率出现的。

相对广泛的道法一脉也有解决方法,按黄玄素前世的说法,这主要由儒家、法家与兵家的修行者开创——只要出现社会、群体、王朝等类似概念都会出现这三者的开创基础,具备足够的普遍性。

前两者的方法便是国家制度,利用民众对制度的服从,对家国概念的认同,以及对统治者的敬畏来进行修行。

以没有意识的国家制度作为第一层过滤筛,皇帝等最高统治者作为第二层,丞相等次一级的大臣作为第三层……

然后逐级类推,层层过滤。最底层修行者受到的香火毒比例就较少,与自然灵气相差不大,而之后虽然随着地位越高,香火毒素越大,但有了一定的修为基础就可以进行一定的对抗与自保了,虽然还会有所影响,但相比于香火成神有了一定的进步。

然而这样修行的问题在于,这很有可能会导致国家的腐败,毕竟修行的力量、境界与权力地位是挂钩的。而且他们的能力是与自身的职权、疆域、是否具备身份证明的有很大的关系。

同时,这样的修行者,如果自身的情绪或者身体状况受到影响,那么整个国家和其他的百姓也会跟着遭殃,而百姓遭殃,同样也会反映到修为者身上,修为或者说地位越高这一点就越明显。

这也是为什么那位煌朝的皇帝贵为天下第一,却不敢轻易开战的原因。王朝道能够集众之力,帮助他们快速地产生优秀的修士,但同时也是他们的弊端所在。

哪怕他有可能并没有修行王朝道的法门,但仅仅冲他是皇帝这个身份。那么整个国家都会遭殃,而国家遭殃不仅会加重他的伤势,还会削弱整体国家全方位战力,如果一战没能彻底成功,那么迎接他的就是雪崩式的溃败。

君以此兴,当以此亡,成于众者,必备众所累。既以承受因果,必然遭受报应。

正因如此,更看重自身,不信任他人的妖族,在学习人族这方面优势的时候,并没有学习王朝道,不过他们却是取了另外一种方法,也就是军队之道。

这是王朝道的进一步改进,或者说劣化。这种道路结合了阵法的部分精髓,除去类似“本身性情会越发的漠视生命”这种对士兵来讲不算什么负面的影响外,基本上不会受到任何的香火毒。

而且会因为这种集众之力道路的特性会更了解军队,更懂得统一军队,发挥军队的力量。

但同时这类修行者也更加的依赖于军队,没有军队的簇拥,他们的实力下滑会非常严重,就像那些机关尽毁的机关修士一样。

这就导致了一个很尴尬的事,许多偏将、甚至正将,哪怕自身的阶段境界更高,在个体战斗力方面反而会不如一些优秀的万夫长。而在修行者中,特别是妖族中,力量又趋近等同于地位与威望,因此他们除去带兵指挥之外,剩下的许多权力反而会不如一些万夫长。

而刚刚同意黄玄素的那位万夫长编号是三,这意味着他在万夫长这一层级中实力排名第三——妖族中没有熬资历这种说法,何况万夫长并不那么看重统治能力,他们之间的编号会发生更替,也就是所谓的换位战。

同时也被称之为淘汰战,妖族的军队每年都会招收新的兵卒同时也会淘汰部分自愿退出、力量薄弱或者受伤残缺的兵卒。

王家的换位战,已经算比较仁慈的了,至少因此死亡的人不会太多。最开始开创这个制度的白家中经常死人,不存在淘汰,只存在战死,柳家也同样如此。

毕竟就算死的是天才,天才也有很多个,而且没成长起来的天才不足以称之为天才。这样一来,这位第三万夫长的含量不可谓不高。

相反,黄玄素这一届实在是过于幸运了。不用经历这些事物,以至于许多兵卒对他们都抱有不满的情绪,龙溪在介绍相关事情的时候,没少跟他们抱怨。

如果不是因为两者不属于同一体系,受限于军令,没办法对他们动手,他们早完了。

龙溪聒噪了一会儿,眼见两者都没有答复自己,也就没有自讨没趣,迫于无聊,半假半真地凑合着开始了修行。

黄玄素在这个时间完成了复盘,恢复了听力,瞟了一眼这个身上明显充满谜团的家伙,没有试图去寻找答案。

又去看了看坐在自己身旁的甲乙,对方似乎又陷入到了日常的那种半睡半醒,自我封印的状态。

于是他自身也危襟正坐,开始凝神静气,尽可能的放空自己,排除处理“污染”。让它们对自己接下来修行的干扰小一些,防止他们增长自己的“障”。同样也是修行,尽管不能增长修为。

而这些“污染”不仅有之前残留的,关于那些神明不知有意无意的引导,有黄玄素自身与人交流交往结下的因果污染,还有一部分则是来源于制度、来源于文化的污染。

对于前一种黄玄素着实无可奈何。他只可能尽量的稳平心态,减少时光对这种污染消磨时的阻碍。

而且,相比于那些知晓原因的污染,他无法推测那些神明在想什么,因为祂们的污染除去那些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帮助自己成长、帮助自己理解平衡的指引、教导与馈赠之外,似乎还特意的放大自己的某些情绪。

尤其是自身对神明等支配天地的强大存在的厌恶,哪怕他分割了自身的部分灵魂也无法完全避免这个问题。

这就像是他们在刻意培养一个对手,希望他能成长得更快,但同时又觉得这样有些无聊,又想把它毁灭重来,就像没有打出完美的游戏操作一样,在回档与不回档之间做着无法理解,无法确定的抉择。

更要命的是,这种东西不是那么容易摆脱,污染体现的一种形式便是因果,黄玄素无论如何逃离都必将入局。

比起上述这种难测,他更加关注来源于天地整体的,可以推测来源可以有效利用与排除的污染。

通过这些污染,借助于自身本身的灵野,黄玄素可以进一步窥探世界的真相。同时也可以以防被某些人借助这种污染捕捉与同化,比如说那位皇帝的入侵与感染。

香火成神道可以对信徒洗脑,王朝道也可以进行类似的操作,但这不仅仅是香火成神那样单纯的情绪与意识的操作,更重要的是让那些制度成为习惯,成为一种“客观事实”,很多人都是习惯的奴隶,哪怕是修行者也很难例外。

王朝集众之道建立于群体,建立于社会,建立于种群的认同,同样也在蚕食改变着群体与社会,这才是最难防备的,一定程度上间接对道的利用。

简直太明显了,妖族很多方面都在模仿人族,军队制式与称谓是这样的,语言文字不完全相同,但也是改编过来的,许多建筑是从人族那里学来的,许多术法也是人族那边的结晶。

还有最基础的度量衡,一尺的长度是人类定的:煌朝的那把长枪,天下排名第一的武器,它长度的四分之一是标准的一尺,一杆四尺长枪,以示一统四方。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那位皇帝已经做到了这个目标,他的制度已经广泛传播,而这同样属于一种污染。在这种干扰与污染下,在道的影响之下,迟早妖族会对人族产生认同,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这不仅仅只局限在王朝道的修行者中,任何修行者都有污染,只不过王朝道这方面比较擅长罢了,整体来讲,修为越高,这种污染越明显。

尽管绝大部分妖族,甚至包括修行者都不自知,但这只不过是身处其中,不识真面目而已。

修行有的时候很大一部分上争的就是对整个天地的“污染”。这是黄玄素从中得到的启发,毕竟他的功法体系,注重包容多样,从某种角度上来讲,同化(污染)似乎是一种不错的发展方向。

…………………………

云海翻涌,温暖的光芒是在五灵气的伟力之下形成了一条浩荡的金色长河,高达十丈的船楼乘坐着金色的波涛而来,棕褐色的厚实木材上镶嵌着银白色的金属甲片,由黄金白银和玉石共同塑造的玄妙纹路遍布船身,层层环绕,如同山峰般厚重,像是漂浮于天空之海上的岛屿,而三层洁白的云帆上似乎有猛虎虚影来回跳跃,似是天上仙山的威严君王。

在它的背后,幽蓝的光幕遮蔽天际,即使在阳光之下依旧可以散发出媲美星辰的光芒。而在它的船头之上则雕刻着如出一辙的猛虎图腾,以及一个巨大的王字。

黄玄素一行人等站立在甲板之上,在他们的两侧是全身披挂黑甲的士兵,他们皆身形高大,配有同样宽厚的开山大刀。

黑甲暗哑没有任何的棱角,有着如同实质般的厚重感,就如同他们的面容一样刚硬冷漠,明明并不相同,却给人感觉像是一个人。

面对他们就像是面对从山上呼啸而来的强风,而身处他们之中,便像是被群山环绕,压抑至极,不见光明。而在这群山之中最前面的便是那有三米高,头戴狰狞兽首假面的雄壮身影。明明他的身高甚至比不上部分的兵卒,但却比他们更像是以万物为食的猛兽。

巨大的飞空轮船沉降着,巨大的轰鸣噪声与伴随着气浪传播的更远,令周围的那些土木建筑都发生了摇曳。在阳光的照耀之下,每一粒灰尘都像是巨大轮船上的黄金。

在万夫长的带领下,士兵们步伐一致裹挟着黄玄素一行人,脚踏无形的阶梯缓缓而下。

而在楼船之下早已有王家当地的办事人员汇聚着当地的民众在城外迎接。

“各位父老乡亲们,感谢……”还没有等那位身材高瘦的办事人员说完话,第三万夫长就头也不回的带领着士兵们走向了城外的隔离休养区域。显然这位第三万夫长不喜欢这些客套的场景,也不喜欢刻意的展现自身的爱人,他更希望展现自身的威严。

只有身穿飘逸白袍的龙溪和身穿短打带有皮质狩猎铠甲的兵一停留在原处,前者一脸笑容阳光肆意,后者则满脸骄傲很是自豪。

而跟随在最后的十位士兵则配合着留守在船上的后勤工匠们将药物与食物运输到广场之上,等待停留在原地的龙溪以及兵一二者进行发放。

这是早已商量好的,由擅长交际,喜欢聊天的龙溪以及相对正常的兵一负责应对那些民众。

而白天状态不太好,容易现在懒散的甲乙和明显过于傲慢凌人的莫得成则进到隔离区里进行探望与慰问,同时两者也与在那里的主要负责人进行接触。

而黄玄素则和甲乙两人随行,这是黄玄素主动要求的,一是因为他想要研究一下当地的医术与治疗环境,二是从小耳濡目染接受医家理论的他很好奇这次的瘟疫到底是怎样的情况,尤其是在之前不太清醒的状态下接触过一次之后。

他和几位正在进行日常治疗与检查的医师一道穿梭病人之中,一边观察对方的治疗举措,一边在内与自身的看法进行比较,当然他也时不时的将右手两指并拢按压在病人的脉搏上,灵气渗透对方的经脉进行探查,同时双目凝聚,借助自己的天赋进一步观察对方的气色。

从他自身的角度来看,这只是一场普通的以风邪为主,裹挟湿、暑二气,入侵生物体造成的瘟疫,与山谷沼泽中常见的障气类似。

因风邪为主造成四肢僵硬肿痛,淤血凝滞,暑气导致体内温度失调,内脏淤堵,呼吸不畅,体力不济,同时因裹挟湿邪的原因难以痊愈,容易复发反复。

然而等他自身贴上数道能用来驱逐外邪净化周围环境的符咒,进入到重病区之后,却不得不改变这个想法。

在重病区里有不少和他一样是第二阶段的修行者,理论上来讲不会生寻常疾病的他们也倒在了病榻之上。更令他感到惊诧与疑惑的是他们古怪的病状。

正常的疾病造成的都是溃败与腐坏,是机能的衰退与与萎缩,本质上是体内的稳态与平衡被打破,需要重新调整所造成的,部分的病症则是在外力压迫下重新进行稳态调整的反应。

对于功法注重稳态与协调,同时刚刚对平衡与毁灭对立统一有所领悟的黄玄素,利用并修改调整这方面是它的长项,就算这种瘟疫造成的稳态与混乱过于强大,黄玄素短时间无法看清全廓,弄清楚复刻与反制逻辑,但起码在小部分的身躯与灵魂上,他应该能看清楚该地区平衡遭受到的损害。

而眼前的这些人却像是生命力旺盛的过剩了,他们中的许多人身上都出现了诡异的赘余,一双双枯褐色的如同手臂状的树枝从背后伸出,如同腐朽的佛陀;手腕手指上长出如同章鱼般的吸盘,部分的吸盘冲探出了乌贼般的喙,像是有自我一样的开合,甚至是撕咬自身的血肉;羽毛从眼眶中长出,层层叠叠在头发上塑造出了圣洁的冠,却无法掩盖那些从血肉中伸出的畸形骨骼以及骨骼上重新生长而出的神经和虹膜……

黄玄素沉默的行走着,将双手拢在袖中一动不动,不再去探视探索自身的医术与本领,只是静静的在一旁观看那些医生讨论与治疗:用刀刃割断血肉与骨骼,用重金属和冰块麻痹病人,用火焰灼烧伤与神经,有血液涌出重新换掉……

没有人能看到,在黄玄素自身的精神视角中,“兵卒”早已暴怒,眼神中满是杀意,连同犹豫怀疑的“书生”,甚至是受到白骨观念佛观压制的“苦主”与“愚人”中也是如此,那些深埋在黄玄素心中,属于生命和功法本身的杀意被无限的放大,似乎想要杀光眼前的一切。

平衡已经失去,毁灭必将降临!要用毁灭重新塑造新的平衡!

但最终他什么都没做,只是跟随着那些讨论着体之龙脉的医生转了一天,时不时向他们请教着一些当地的医学与药物知识。

直到夜幕降临,他才和大部队一起又回到那广场之上,学着龙溪他们的样子与王家的驻地人员和患者家属握手,任由那不知道从哪找来的画师将画面记录下来。

看着那些人面上感激与喜悦的神色,能看到他们身上因果的黄玄素只感到一阵无奈。

“天道苍茫啊,天意高悬。”黄玄素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但没有具体的说出来。

将自己的手从他们的手中抽出,这趟短暂的见面,本来也就快结束了,这仅仅只是第1次还有类似的10个超聚居点,28个大型聚居点,以及近百个中型聚居点等待着他们进行类似的无聊活动。

因为职位的原因,他就走在甲乙的身旁,双方的表情动作都有些莫名的相似。一者沉睡,一者清醒但都表现出了接近的伪装与平淡。

他们都在躲,在躲因果,也在躲天意。

天意是这个世界的意识,无处不在,存于万物之中。

甚至包括每个人自身的意识同样也是天意构成的一部分,只不过每个人的意识更接近于天意的潜意识,而那些妖精,精灵,古物与草木等所成的精怪,则不过是是天意分裂的人格罢了。

对于天意来讲聚合与分裂是他的本能,他要统合一切来成就铸造世界,又需要分裂一切来孕育世界发展世界。成就世界就是成就他自身,发展世界就是在发展他自我。

故而对于这种矛盾的集合体,对于这种具备分裂和聚合本能的存在很难搞清楚这东西在想什么,又很难想清楚这东西知道什么,又隐藏了什么?

然而到底怎样的世界才算作世界呢?人是世界的一部分,物质是世界的一部分,灵魂是世界的一部分,精神是世界的一部分,甚至理论上那些高远无比玄妙万分的道,以及执掌的权柄的神明也都是世界的一部分。

而作为世界的意识,天意和神明和大道和精神灵魂物质三宝的本质是如此的紧密,这在一些强大引力源的强大干扰之下,想要真正的弄清楚它到底是什么,是一件十分复杂的事情。

但可以确定的是天意虽然无所不在,却不代表它无所不知,就像《天地观》中所提到的,黄玄素曾经所感悟到的那样。

如果把天意看作是一个人的话,生命与物质等可以看作是天意的躯体,而这些躯体的部分是否会产生意识,就像人的细胞是否有像具备单细胞生物一样的本能,是一件很难说清楚的事情。不过这并不妨碍人一定程度上掌控自己的躯体,天意一定程度上掌控生命,人清除身体内的癌细胞,天意清除体内的部分生命。

那么人会生病,世界自然也会生病,何况是本来就晦暗难测的天意。而如今原本的世界早已支离破碎,本来就有分裂倾向的天意,也就化作了各个不同世界的天意,那么生病自然也就是常态。

可是正常的生病不过是平衡发生了波动,要用毁灭来调整而已,阴阳平衡且对立,一者战胜另一方便会显得强大,成为主要掌控者,但本质上仍然是毁灭,是平衡的一部分。死在生之后,毁灭塑造了稳定与平衡。

而现在那充满创造力的毁灭,根植于创造的疾病与荒芜是谁所带来的呢?

黄玄素登上了船楼,将手掌搭在甲板旁边乘坐着月光与星光而成的河流再度飞上天空,望着地面上有前世大都市差不多大小的城镇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仿佛看到了猎犬奔跑于荒原之上,想必那条来自于恶魔的猎犬,也奔跑在每个人的心灵与梦境中。黄玄素只能希望自己不会成为他的猎物。

可惜天意难尽人意,尤其是对于修行天道的人来讲,他或许只能尽可能的医治自己。

…………………………

林杰从沉睡中醒来,靠着右手的力量,将自己的身体从床板上撑起,半靠在墙壁之上,他赤裸的上半身上有一条厚厚的白布包裹,从右肩一直到肋下。

林杰环视着周围自己这狭小的房间,房间与他在自身世界上所见到的旧时代图片有些相似,无论是墙壁还是地板都像是黑色的老旧的木板,陈设也很简单,一张单人的木床,一把小椅子以及一把桌子,靠床向南的那一侧开有一道窗户,像纸一样的透明薄膜透露出阵阵金黄带红的光芒,像是如血的黄昏。

感受着自身的虚弱,林杰感觉到阵阵无力,自从升到金丹之后他第一次落到这样的地步。而且,他还是第一次在通过亚空间通道之后遭受到严重的伤害。

啪嗒,锁住的铜制的门锁被打开,五根纤细修长的手指从门缝中探出,将大门打开,展露出半截细长洁白的手臂。

林杰瞟了一眼,很快又将视线转过,继续望着那半透明的窗外。

“大人,您的‘素玛纳’我给你放桌上了。”

林杰侧着头没有看对方一眼,直到对方再一次走开,听到门被锁上的声音,他才扶着墙壁缓缓走下床,那道几乎将他身体劈开的伤口,让他的左半边身子几乎失去了知觉。

原本这样的伤口对于他来讲不算特别的严重,他有着金丹的修为具备着强大的生命力,同时更兼有数门从乐园兑换而来的上乘法门,有着不俗的治疗功效,足以应对几乎所有的受伤情况。

然而在这个地方,他的一身修为都被压制了,不同的宇宙与世界彼此之间虽然存在隔膜,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但正常来讲,存在生命存在修行体系的地方总归会具备相似性,只要进行适当的调整,便能够恢复如初,不至于让一位金丹的修行者修为全封的地步,甚至如果他想要疗伤,只能像普通人一样依靠时间、吞噬食物,缓慢恢复。

这意味着他与外界灵气的联系与流通几乎被完全的隔绝了,这完全不可思议,因为灵气与灵魂是一体的,一个人的灵魂想要维持稳态就必须要与外界沟通。哪怕是普通人的灵魂都与外界灵气有交流,能够在某些极端情况下爆发出灵气或者说灵魂的力量,只不过相比于修行者,普通人难以意识到这一点,其本身的承受能力也不够,自然也很难操纵而已。

“咳咳咳。”也许是因为走动,林杰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鲜血同时从腹部与口腔溢出。

望着身上的白色布条,林杰感到一阵反胃,强忍住呕吐的欲望,试图食用桌上的食物,让自己尽快的恢复,然而看到那一盘外形接近饭团的乳白色块状物,林杰却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反感,口内空空的,他却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只有透着点点黑斑的鲜血混杂着腐臭的酸水一起滴在了黑色的木板之上。

这一番操作让材杰为数不过的体力进一步衰减,无力的靠着墙板坐下来,小口喘息着,尚且完好的右手像是神经反射一样紧绷着。

不甘,痛苦在内心中翻涌,但是随之一同而出的话语却让林杰心中再次升起了一股坚定,他想起了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带着青铜面具穿着红嫁衣的首领陶罪曾经来探望过他一次,而在她的身边,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些可怜的“人”。

“这个世界比我们想象的污染还要严重,这里的所有的修行者都走错了道路。他们不再向内压缩精气神,反而在向外求索,掠夺天地。”

“那些误入歧途的修行者,凭借着自身的实力,横征暴敛,将整个天地污染了。这种污染影响到了世界的本源意识,所有的生命都生活在痛苦之中。”

“我们是受到这个世界残留的善意和无数生命的的呼唤前来拯救,我知道你现在心中充满了愤懑与痛苦,怨恨我们没有了解清楚就贸然前进,但看看周围这些人,你难道不想去解决他们吗?”

我想拯救,我必须拯救他们!林杰再次向外面那地狱般的景象望去。

大地仿佛干涸了许久,表面一片苍白,裂出了道道缝隙,地上毫无草木,只有在少数半透明的、呈现黄绿色的鼓包的附近,有一根根细长的,没有任何枝叶的事物冲入天空,这些怪异的植物或长或短,或棕或黑,表面都浮现着如同鳞片般的纹路,一圈一圈,无风而动像是细长的锯齿,啃食着天空与大地。

顺着那些黑色的植物向上看去,穿过那些浮在半空中的半透明胚胎,可以看见同样布满虚幻裂缝的、像是万花筒一样的天空。

血色的天空之中,有一颗硕大如同太阳的眼瞳,呈现金黄色的瞳孔向外辐射着刺骨的金芒,映照世界的同时,也牵出了无数的、自我转动的镜中瞳孔。

而那像是白骨神经和肌腱堆砌在一起的蛋白色长条形云朵则是飘落着根根如同毛发般细长的雨丝,带着春天一般的温柔飘落在了地面的街市之上。

那些由黑色树木所构成的屋落在这雨水之上逐渐的生长膨大,同时也在扭曲着,墙壁与屋顶,柱子与房梁彼此融合,像是想要重新变成那些高大的树木。

透过那些被半透明的乌黑色窗户,有不少的“人”被自己的房屋挤的贴在了窗户上,动弹不得,有着四层旋涡状牙齿的口腔中吐出如同石油一样的脏器和血液。

而街上的生物都披着一层近乎纯白的“布”,尽可能的将那光芒反射,将那雨水阻挡。

尽管那一层白布在逐渐蒸发,但他们似乎仍然有着文明,有着贸易,像正常的人一样在集市中街道上交换着商品,他们的货币是一块块类似饭团的团状物,商品倒是异常的正常,正常的书籍干净洁白,正常的工具坚硬厚重,散发着灰白的金属光泽。

一些空旷的地区上还有一些生命集体盘坐,坐在最前面的一个像是老师,而下面的则像是学生,他们手上捧着那些洁白的书籍,伸出了细长的长有孔洞的舌头,在空中挥舞,风穿过那些会自己变形的孔洞形成了一些晦涩的重叠在一起的话语。

在街上的行“人”中偶尔有身躯膨胀,类似于球状的生物遭受了伤害,被扒下了那层伪装,畸形的身躯暴露在了光芒中,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他们那细长的八只手状肢体宛如蛆虫一般的在地上蠕动着,像茧一样的躯干与头颅,像是被无形的刀刃切割,裂开了一道道缝隙,一直深入到仿佛塑料材质漆黑骨骼。随后在光芒的照耀下,那些异形的似人生物从骨骼开始逐渐融化,如同被无相火焰点燃的蜡烛,成为了地上的一滩污渍,缓慢的蒸发着。

但随着那些细黑的雨丝像是有意识般的堆积在那摊液体之上,那处街道就像是被头发堵住了下水管道一样,地上多出了一道斑斓的黑色喷泉,散发出阵阵恶臭。

一粒粒像是饭团子的蛋白色球状物从喷泉中吐出,落在地上不一会儿就开始蠕动着,生出了八只如出一辙的缩小肢体,长出了如同狭缝的三只眼睛,发出了婴儿的啼哭声,个人的死亡换出了诸多婴儿的新生。

尽管那些婴儿中的大部分很快又被周围的人们捏橡皮泥一样或捏缩成块,形成了一块块啼叫着的白色饭团,或融在一起,伸缩拉长变成了白色的贴身衣物,只留下了一个吸吮着饭团,披盖着白色被子。

这个世界病了,他应当需要拯救,林杰吸允着口中的“素玛纳”,一边忍耐住心中的呕吐,一边这样想着。

在他身体内部,被陶罪大人和乐园改良过的功法在缓慢着更改着他的体质,让他适应这方世界,以暴制暴,应对那些误入歧途却力量强大的邪道修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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