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码头的晨雾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水面上。黛玉裹着素锦斗篷,袖口绣着淡青竹纹,站在石阶上望着往来船只。江风掠过她鬓边的碎发,带着咸腥的水汽和隐约的桐油味。十五步外的泊位上,那艘三桅暹罗商船像头蛰伏的巨兽,船身吃水线几乎与江面齐平,二十几个短衫苦力正喊着号子搬运檀木箱。
\"这批货说是暹罗沉香,可这船吃水也太深了些。\"宝玉压了压斗笠,粗布短打沾着码头特有的泥浆。他扮作药材商已三日,此刻腰间别着的铜烟杆里,其实藏着西洋镜。
宝钗在后方茶摊佯装歇脚,素色裙裾下露出半截官靴——那是昨日从扬州府衙借来的行头。她捧着粗瓷碗,目光却紧锁船主腰间晃动的玉佩,那墨绿翡翠的雕工,分明是京城\"玲珑阁\"五年前流行的样式。
跳板吱呀作响,宝玉踩着潮湿的木板登上甲板。船主是个皮肤黝黑的精瘦汉子,缠头布下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客官仔细脚下。\"他操着生硬的官话,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皮囊上。
黛玉跟在后头,鼻尖微动。檀木香气里混着丝缕腐腥,像是陈年积水的味道。货箱堆在船舱口,黄铜包边在雾色里泛着幽光。她假意踉跄扶住木箱,指尖触到接缝处的凹凸——本该平滑的铜边,竟有细密的撬痕。
\"小娘子当心。\"船主伸手欲扶,袖口翻起时露出腕间刺青:青面獠牙的暹罗神像,左眼处却多了一颗朱砂痣。黛玉记得薛家老账房提过,南洋私船多在刺青上做暗记。
宝钗在岸上突然高喊:\"船家!这暹罗沉什么价?\"船主转身应答的刹那,黛玉袖中滑出银簪,轻轻划过箱角漆皮。褪色的青漆下,莲花状暗纹若隐若现——正是内务府特供木箱的印记。
\"哎呀!\"宝钗假意绊倒,整壶热茶泼向货箱。滚水浇在檀木上腾起白雾,漆皮遇热卷曲,露出更多莲花纹路。船主脸色骤变,右手摸向腰间皮囊,却见宝玉已掀开箱盖。
\"好木料!\"宝玉高声赞叹,手中西洋镜对准箱内。镜片里,沉香木纹理间藏着道细微裂痕,像是被人匆忙修补过。他假作鉴赏,匕首尖悄悄探入裂缝,只听\"咔\"的一声,夹层里滑出半截泛黄图纸。
船主猛然拔刀,寒光直指宝玉后心。黛玉突然咳嗽起来,帕中暗藏的石灰粉随风扬起。趁船主眯眼之际,宝钗在岸上甩出腰间软鞭,缠住桅杆绳索飞身跃来。
\"这不是暹罗沉香!\"黛玉抓起块木料在鼻尖轻嗅,\"尾调该有椰香,这箱却是岭南桂皮气。\"她指尖轻弹木屑,碎末在西洋镜下显出异样纹路——分明是闽南红桧仿制的赝品。
宝钗的软鞭卷住船主手腕,皮囊落地滚出三枚蜡丸。宝玉趁机扯开图纸,沿海水寨的布防标记赫然在目,图角朱批\"戊辰年腊月廿三\",墨迹与贾政书房密函如出一辙。
尖锐的哨声突然刺破晨雾。扬州府的官兵从雾中冲出,领头捕快正是乔装的北静王府侍卫。船主暴喝一声暹罗土语,底舱窜出七八个赤膊汉子,腰间短刀泛着蓝汪汪的光。
黛玉退至桅杆后,从发髻拔出银簪。簪头机关轻旋,细如牛毛的银针激射而出,正中船主膝窝。宝钗软鞭卷起蜡丸抛向官兵:\"小心毒物!\"
混乱中,宝玉扯开三箱货物。首箱是南洋胡椒,次箱塞满岭南硫磺,末箱竟露出半角明黄绸缎——那是御用之物。西洋镜扫过绸缎暗纹,五爪金龙的眼睛处,针脚走向与贾敏遗作完全相同。
官兵控制住场面时,朝阳已撕开雾霭。黛玉蹲在散落的货箱旁,西洋镜照出木箱底部的刮痕:\"这些箱子被反复使用过,旧漆下还有高丽参的残味。\"
宝钗拾起船主的玉佩,对着日光细看:\"翡翠是滇南老坑料,但这双股金线...\"她扯开络子,金线里竟绞着银丝,正是荣国府去年失窃的贡品。
扬州知府擦着冷汗赶来,宝玉亮出北静王府腰牌:\"即刻查封全船!特别是底舱那十二口铁皮箱。\"话音未落,舱底传来闷响,浓烟裹着刺鼻硫磺味冲天而起。
\"他们要毁证!\"黛玉提起裙摆冲向底舱。浓烟中,三个船工正将铁箱推入江中。宝玉抓起缆绳抛向江面,绳头铁钩精准勾住即将沉没的箱角。
宝钗的水靠派上用场,潜入江中撬开铁箱。浮出水面的箱内,三百卷《金刚经》浸满血水,经页间夹着辽东商队的通关文牒。黛玉用帕子包起经文,血渍遇风显形,竟是沿海盐场的分布图。
\"腊月廿三...\"宝玉指着文牒日期,\"与贾琏银镯、周瑞家的绣品日期全数吻合。\"江风卷起经页,露出背面蝇头小楷:\"金线抵乌头,腊月兑。\"
府衙厢房里,黛玉用雪浪笺拓印经文血渍。西洋镜下,血迹中竟显出元春的指甲掐痕。宝玉把玩着缴获的蜡丸:\"这不是毒药,是暹罗皇室用的密信封蜡。\"
宝钗突然推门而入,官服下摆沾着江泥:\"底舱暗格还有二十箱暹罗铜钱,钱孔里塞着纸卷。\"展开纸卷,竟是水师战船的构造图,图角盖着模糊的\"体仁阁\"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