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袭与土豆
课堂里的炭盆噗噗地冒着火星,仿佛在抗议着这寒冷的天气。
张教育长站在讲台上,操着一口浓重的安徽口音,像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说着:
“诸位!这淞沪会战虽说败了,但咱们军人的骨头不能败啊!
咱们要有骨气,不能被敌人吓倒!”
他的话音未落,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刺耳的警报声,
犹如惊雷一般,在人们的耳边炸响。
古之月反应迅速,他像离弦的箭一样,抄起身边的搪瓷缸子,
就往门口冲去,嘴里还扯着嗓子用苏北腔高喊:
“都别愣着,跑反咯!”
徐天亮也毫不含糊,
他一把拽住身旁的李继宗,两人像脚底抹了油似的,
飞快地往外蹿。
徐天亮的金陵话中带着一丝焦急和脆响:
“老赵呢?方才还坐我后头啃指甲呢!”
黄队长见状,连忙吹响了手中的哨子,那哨声尖锐而急促,
仿佛在催促着学员们赶紧往防空洞狂奔。
学员们听到哨声,如梦初醒,纷纷惊慌失措地朝防空洞跑去。
一时间,课堂里乱作一团,人们你推我搡,争先恐后地往外挤。
有的人不小心摔倒了,被后面的人踩在脚下,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好不容易,一行人跌跌撞撞地钻进了防空洞里。
洞里弥漫着一股尘土的气息,呛得人直咳嗽。
伴随着敌机飞临的低沉轰鸣声,黄队长的浙江官话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咆哮着:
“按班列队!报数!”
\"一!\"
\"二!\"
\"...七!\"
李继宗的粤北腔突然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戛然而止:
“报……报告!
赵学军没出来!”
他的声音在这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
古之月听闻,脸色一沉,迅速用手抹了一把脸,然后开始点数。
当他数到赵学军时,眉头猛地一皱,高声喊道:
“赵学军呢?哪个看见那吃货了?”
就在众人焦急寻找赵学军的时候,
他却正悠闲地蹲在食堂灶台后头,守着一口大铁锅。
锅里的土豆炖得咕嘟冒泡,香气四溢。
赵学军满脸满足地舀起一勺汤,小心翼翼地嘬了一口,
然后用他那浓重的东北口音嘟囔道:
“敌机爱炸就让它炸呗,老子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外面的炸弹声震耳欲聋,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撕裂,
但赵学军却丝毫不为所动。
他甚至吃得更香了,嘴角还沾着些许土豆渣,
嘴里含含糊糊地哼着一首不知名的俚曲。
等到敌机终于飞走,众人灰头土脸地从防空洞中钻出来时,
就看到赵学军腆着个圆滚滚的肚子,从食堂里慢悠悠地晃了出来。
他一边走,一边还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黄队长见状,气得脸都黑了,仿佛能滴出墨来。
他怒不可遏地吼道:
“赵学军!你眼里还有没有军纪?
敌机来了不进防空洞,你这是找死啊?”
赵学军被黄队长的吼声吓了一跳,
脖子不由自主地缩了缩,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俺、俺寻思敌机炸不到食堂……”
古之月见状,连忙上前拦住了黄队长,他的苏北口音也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好啦好啦,人没事就好。”
这小子可真是命硬啊,就连阎王爷都嫌弃他太贪吃了!”
徐天亮一脸戏谑地凑过来,操着一口金陵话调侃道,
“老赵啊,下次敌机再来空袭的时候,
你干脆扛一袋土豆进防空洞吧,
一边啃着土豆,一边给咱们说书,
那可真是太有意思啦!”
他的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立刻哄堂大笑起来。
赵学军被大家这么一逗,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露出一副憨厚的笑容,算是把这件事情揭过去了。
就在大家还在谈笑风生的时候,突然听到校门口传来了门卫的报告声。
原来,孙总队长的卫士长来到学校看望古之月了。
不一会儿,古之月就匆匆赶到了学校的接待室。
古之月一进门,就看到刘卫士长身着笔挺的军装,站得笔直。
刘卫士长见到古之月后,立刻“啪”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说道:
“古排长,总队长让我给您带句话。”
古之月一听,心里不由得一紧,
他连忙拉着刘卫士长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急切地问道:
“总队长有什么吩咐吗?”
刘卫士长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后,才压低声音对古之月说:
“自从来到渝城之后,总队长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何总长和宋部长一直在拼命保他,白长官那边才没有对他下狠手。
可是现在南昌已经陷落了,长沙会战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
咱们缉私总队想要上前线去参战,军委会却愣是不批准啊——
听说这都是白长官在里面使绊子呢!”
古之月紧紧握住拳头,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的声音像石头一样硬邦邦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和不满:
“总队长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呢?”
刘卫士长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说道:
“总队长都快急疯了,嘴上都起了燎泡,天天在打电话问问都匀练兵的情况,
就盼着能早日出这口恶气。
宋部长倒是一直在想办法,可上头那些人啊,
一个个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总队长让我告诉您,他过不了多久就要回都匀了,
让您在军校安心学习,说不定哪天就能派上用场了。”
古之月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的眉头紧紧皱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终于,他像是下定决心一样,从兜里摸出半块压缩饼干,
塞到刘卫士长的手里,说道:
“麻烦你替我给总队长带个话,就说古之月在这里一定会好好学习,
回去之后一定把弟兄们练得嗷嗷叫,
只要总队长一声令下,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们也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
刘卫士长郑重地点了点头,他把压缩饼干小心地收起来,
心想压缩饼干这可是紧俏货,到底是中央军校,后勤补给真是渝城独一份。
然后翻身上马,用力一挥马鞭,那匹马如离弦之箭一般疾驰而去,
很快就消失在了远方的道路尽头。
就在古之月往学员教室走的时候,徐天亮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突然冒了出来,
他操着一口流利的金陵话,透着一股机灵劲儿道:
“嘿,古之月,你刚才跟刘卫士长说啥呢?
古兄,我方才听见刘卫士长提长沙会战。
咱们学员队天天练战术课,总不能光练不用吧?\"
古之月拍了拍他肩膀:
\"急啥?该咱们上的时候,谁也拦不住。\"
正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
突然从远处传来了张教育长那带有浓厚安徽口音的呼喊声:
“都集合!有重要通知!”
听到这声呼喊,众人纷纷停下交谈,迅速跑步列队,动作整齐划一。
很快,大家就看到张教育长手里挥舞着一张纸,
站在队列前方,用他那独特的抑扬顿挫的语调说道:
“诸位!十八集团军的叶参谋长不日将会前来咱们军校讲学,
他要给大家讲讲游击战的精髓所在……”
赵学军啃着生黄瓜插话:\"就是打平型关那个?\"
\"你懂个卵!\"
徐天亮突然扯开学员服,露出内衬的《论持久战》油印本,
想起了不久前在回马岭,赣北游击队的任政委临分别时,送他的这本《论持久战》,
\"叶参座在渝城跟周先生住曾家岩…\"
徐天亮兴奋地捅了捅身旁的古之月,用带着雀跃的金陵话说道:
“游击战?这下可有意思了!
说不定咱们真的有机会上战场,跟那些小鬼子好好掰掰手腕呢!”
古之月并没有像徐天亮那样激动,他只是静静地望着远处的群山,
用低沉而坚定的苏北话回应道:
“迟早的事,咱们这些当兵的,总归是要在战场上见真章的。”
黄队长一脸不屑的说道:
“一群游而不击的土匪,有什么好学的!”
队列里听的众人直皱眉。
随着时间的推移,暮色渐渐浓重起来,学员队的营房里也陆续亮起了煤油灯。
古之月默默地摩挲着腰间的刺刀,仿佛能感觉到它的寒光和锐利。
在这一刻,他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孙总队长的训话:
“军人的本分,就是打仗。”
他知道,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而他们这些被锤炼的钢铁,终将在战火中锻造成真正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