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训练(一)
刺刀无情地划开那如银装素裹般的雪景,仿佛撕裂了一幅宁静而美丽的画卷。
在这被破坏的雪景之中,只见徐天亮满脸怒容,飞起一脚猛地踹向新兵营的伙食桶。
刹那间,黄澄澄、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泼洒在坚硬冰冷的冻土之上。
眨眼之间,这些原本还冒着丝丝热气的米粥便迅速凝结成了晶莹剔透的冰碴子,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烁着寒冷的光芒。
“周瘸子!”
徐天亮怒不可遏地吼道,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能穿透这片厚厚的积雪。
“你竟然让我们这些人吃这个?
他妈的,这稀饭稀的带着口罩都能喝进去,吃这个顶球用啊!
他们可是以后要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奈娃啊!”
听到徐天亮的怒吼声,周连长不紧不慢地从那件灰色呢子大衣的口袋里缓缓掏出一块镀金怀表。
这块怀表显然有着一段不凡的经历,其表链在之前的上海仓库大爆炸中已经熔化,并紧紧地粘在了表壳之上。
周连长抬起头,用一种轻蔑的眼神看着徐天亮等人,冷冷地说道:
“如今咱们四十师正在进行现代化整编,需要大量的高素质人才和先进装备来提升战斗力。
而你们这些……”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接着继续说道:
“你们这些来自税警总团的残渣余孽,能够负责后勤工作已经算是天大的福分了。
别不知足,好好干吧!”
站在一旁的古之月紧紧握着刚刚领到的训练手册,由于太过用力,手指关节都已泛白。
这本手册印刷精美,上面清晰地印着《步兵操典》几个大字,
但此时对于古之月来说,这本手册却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特别是那油墨印制的文字,更是深深地嵌入他的掌心,带来一阵刺痛。
就在这时,葛排长挎着一支 mp18 冲锋枪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他手中的冲锋枪枪管随着身体的晃动而左右摇摆着,有意无意地扫过徐天亮的胸口。
葛排长脸上挂着得意洋洋的笑容,趾高气扬地说道:
“有我们这些毕业于黄埔军校的高材生来带领新兵训练,那是他们的荣幸。
至于你们这些没经过正规军事教育的野路子嘛,还是老老实实去教教如何挑粪吧!”
“挑粪?”徐天亮猛地一扯身上那件破旧的棉袄,露出肋间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弹痕,狰狞得如同爬行的蜈蚣一般。
他瞪圆双眼,怒吼道:
“老子当年在罗店可是挑过鬼子的脑浆!”
说罢,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罐头,“咣当”一声狠狠地砸在了粥桶之上。
只见那罐头上面的民国二十六年的钢印,在清晨的阳光下反射出阵阵令人胆寒的冷光。
“怎么样?要不要老子教教你们这些新兵蛋子该如何去吃鬼子肉啊?”
徐天亮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冷酷而又嘲讽的笑容。这一句话犹如一颗重磅炸弹,瞬间让整个营房炸开了锅。
十几个身经百战的老兵纷纷站起身来,他们有的掀开了平日里用来操练的架子,有的则直接冲上前去。
一时间,李长顺那打着补丁的川军绑腿、韦大武那顶标志性的桂军斗笠,还有东北军特有的狗皮帽子,全都交织在一起,仿佛在雪地上翻滚起一道五彩斑斓的怒涛。
就在这时,宪兵队尖锐的哨声响彻云霄,仿佛要将这片天空撕裂开来。
古之月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初入军营的新兵们一个个吓得脸色苍白,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此情此景,像极了当年金陵城被攻破之时,那些躲在废墟之中无助的百姓。
“简直就是反了天了!”周连长满脸怒容,一边气急败坏地吼着,一边连连后退,一直退到了旗杆之下才停下脚步。
他迅速拔出腰间那把镀铬的勃朗宁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地指向徐天亮的眉心,厉声喝道:
“来人呐!给我把这个闹事的家伙拿下!”
随着他的命令下达,一群宪兵如饿虎扑食般冲了上去,手中的枪托如同狂风骤雨一般朝着徐天亮狠狠砸去。
徐天亮的动作快如闪电,只见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铁皮青蛙,迅速地拧紧发条。
那只铁皮青蛙仿佛瞬间有了生命一般,活灵活现地蹦跳起来,直直地朝着宪兵的裤裆窜去。伴随着“哐当”一声响,铁皮青蛙准确无误地跳进了宪兵的裤裆里。
“接着啊!这可是东洋最新式的跳雷!”
徐天亮扯着嗓子大喊道。
宪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惊慌失措,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就在他们慌神的刹那间,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兵们整齐划一地亮出了腰间手雷的引信。
原来,这一切都是张铁柱教给大家的空城计。
站在一旁的古之月见状,刚想要冲上前去,却冷不防被三个河南新兵紧紧抱住了双腿。
“老总别去啊!他们说要枪毙人的……”
这些新兵们年纪尚轻,身上穿着的军装显得格外宽大,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不停地晃动着。
而他们的袖口处,则露出一截纤细得如同芦苇杆般的腕骨。
此时,已是子夜时分,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禁闭室那扇沉重的铁门不时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呀”声。
在这片黑暗与寒冷交织的氛围中,黄军长身披一件厚重的大氅缓缓走来。
他脚下那双将校靴踩在结满寒霜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最终,他在徐天亮的面前停下脚步。
“听说你当年在淞沪战场上,还参与过攻打鬼子的飞机场?
而且一口气炸毁了 24 架鬼子的飞机?”黄军长目光如炬,紧盯着眼前这个蹲在草堆上的士兵问道。
听到军长问话,徐天亮赶忙站起身来,但由于长时间蹲着,身体有些摇晃不稳。
他定了定神,然后抬手向军长敬了一个略显滑稽的军礼。
“报告军长!”徐天亮大声回答道,“当时我们就是用抹了王寡妇家的辣椒酱的竹竿把那些小鬼子的飞机给捅下来的。
您不知道哇,那些小鬼子的飞行员一闻到那股辣味,一个个都被辣得眼睛都睁不开啦……”
\"胡闹!\"黄军长突然暴喝,震得梁上冰棱簌簌掉落。古之月看见他攥着卢排长的驳壳枪,枪柄红绸褪成了暗褐色。
黎明时分,校场上的积雪被踩成黑泥。
黄军长当着一千二百名新兵的面,把周连长的镀金怀表砸进冻土:
\"黄埔生很了不起?没有这些老兵,你们早成了金陵城里的孤魂野鬼!\"
郭排长敬礼的手僵在半空。徐天亮凑过去帮他抬正胳膊:
\"兄弟,军礼要这样——\"
他突然扯开对方衣领,露出脖颈处未愈的咬痕,\"哟!上海四马路的胭脂印?\"
哄笑声中新兵们松了肩膀。
黄军长亲自给老兵别上\"模范教官\"臂章时,古之月闻到他袖口飘出的龙井茶香——和孙团长以前最爱喝的明前茶一个味儿。
\"新兵就交给你们了。\"黄军长的手掌温热有力,\"要让孩子们知道,刺刀该往哪捅。\"
军部办公室的暖炉烤化窗棂冰花时,周连长正往烫伤的腕子上抹药膏:\"军座,真要由着那帮丘八...\"
“急什么嘛。”
黄军长乐呵呵地端起茶杯,轻轻用茶盖撇去表面的浮沫,慢悠悠地说道,
“且等着这些新兵蛋子们学会如何开枪吧……”
说话间,那精致的青瓷杯底不经意间磕在了卢排长腰间挎着的驳壳枪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此时,暮色如一层红纱般渐渐笼罩了整个校场。
古之月静静地站在校场边,目光落在那二十个来自四川的年轻士兵身上。
他们正努力摆弄着手中的汉阳造步枪,一个个神情专注而又略带紧张。其中一个娃娃兵似乎遇到了麻烦,总是无法顺利扣动扳机。
一旁的徐天亮见状,二话不说便夺过他手中的枪,然后将枪口直直地顶在自己的胸膛上,大声喊道:
“来,朝这儿打!要是打不响,老子就把这枪管给吞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可吓坏了那个娃娃兵,他的眼眶瞬间湿润,焦急地大喊道:
“使不得啊!”
然而,就在大家都为这惊险一幕揪心的时候,
徐天亮却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像是变戏法一般,迅速从自己的裤裆里掏出一颗水果糖,递到娃娃兵面前,笑嘻嘻地说:
“嘿,小龟儿子,让我来教教你个乖——”
紧接着,只见他熟练地咔嗒一声卸下了撞针,接着解释道,
“瞧见没?这 Zb-26 捷克式轻机枪的击发簧啊,可比军需处那些娘们儿的裤腰带还要紧得多呢……”
哄笑中古之月望向军官楼。周连长正用望远镜窥视操场,镜片反光像两点鬼火。
郭排长带人往库房搬木箱,箱缝漏出的黑褐色粉末在雪地上格外刺眼——是军政部刚配发的训练用空包弹。
\"班头!\"徐天亮突然抛来铁皮青蛙,\"给新兵演示下跳雷!\"
发条青蛙蹦到郭排长脚边,吓得他差点摔进雪堆。
新兵们笑得东倒西歪,没人注意古之月捡起的空包弹壳——底火处新鲜的击针痕,分明是实弹改造的印记。
更夫的梆子敲过三更时,古之月把王文章的水文日志摊在煤油灯下。
血渍晕染的页码间,某处褶皱突然显出模糊字迹:
\"...若遇空包弹掺实弹...\"
字迹被江阴要塞的硝烟熏得难以辨认,却惊出他一身冷汗。
徐天亮鼾声如雷,薄荷糖盒随着呼吸起伏。
月光透进禁闭室铁窗,在训练手册上勾出个狰狞的\"杀\"字——那是黄军长握手时,用指甲在扉页上划出的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