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孟嘉,渴求生母的赞赏,为了能像嫡姐一样得到生母的夸赞,她苦练绣技,哪怕手指头被扎成了马蜂窝,眼睛被烛火熏得再也见不到烈阳,都不曾停下。
可惜,就算她的苏绣名扬都城,受人瞩目,她的生母都没有夸过她一个字,她得到只有女训百遍,还有一句——
小孩子,现在就有如此之强的攀比心,长大了还得了?
她知错了,再也不曾露出锋芒。
大一点的孟嘉,渴望父亲的关注,为了能让父亲注意到她,她书读千卷,拜师谋士,她想帮父亲排忧解难,想帮父亲走的更高更远,可当她的计划被父亲得知,她得到了三十荆棘。
哪怕后来证明她的计划是对的,被父亲启用后立即得到了王上的封赏,可到头来,她得到的也不过黄金百两,还有一句——
女子,就该有女子的样子。
她知错了,再也不曾有过逾越。
待及笄的孟嘉,渴望夫家的尊重,哪怕还未过门,在宴会上见到未来婆母,在街边碰到未来小姑子的时候,她都会给予高度的重视,舍金舍银,有求必应。
可当遇到歹人,她却是第一个被抛下的。
哪怕她们坐的是她的马车,哪怕明明可以带她一起离开,而当她凭借着头脑和计谋终于摆脱贼人,身心干净的回到都城,她得到的却是一纸退婚,还有一句——
白莲染污泥,岂可进明家?
这一次,她,不知错。
孟嘉第一次发出反抗,她不明白,自己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为自己争出了一条命,何错之有,难道为了所谓的清誉,她就要死在荒郊野外么?
不,她不接受。
所以她在因声誉受损,被家族放弃之后,她就发誓,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
之前的十三年,她活的像个笑话,而之后的十三年,她会让那些人全部成为笑话。
她凭借黄金百两,一卷苏绣,买通了几户良家,一位官吏,她为自己洗清了污名,将贼子变成了莫须有之事,她凭借着自己的关系网,得到了仙人所需,借此机会成为了圣女。
她让欺辱她的嫡母和嫡姐付出了代价,她让一直不曾正眼瞧过她的生父生母只能跪在她的脚下,她和藩王合作,在众多权臣之间游走,她想要权利,想要登上高位。
她想让世人明白,谁说人就不能有攀比之心?谁说女子就一定要是什么样子?谁说白莲入污泥,就不再是白莲?
可偶然的一次随藩王同游,让她见识到了真正的仙人之力。
自此,她的目标改变了。
哪怕她知道那都是藩王的计划,想要赶走她的计划,但她还是不可抑制的心动了。
她想要去看看更高的天,更广袤的世界。
只是她想的太简单了。
修真界远比凡俗界更可怕,在实力至上的修真界,她所有的心机和手段都如泡沫般脆弱,不过六十年的时间,就让她断了所有的脊梁,让她折了所有的骄傲。
她失去了目标,失去了信仰,失去了动力。
在今日得到众人恭维,却发现那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之后,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活在这个世上。
而随着江鹿聆的声音,她恍然想起,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她想要的,只是一句认同而已。
是在绣技上首屈一指的生母,是在家中称为顶梁柱的父亲,是在她未来人生中最为重要的夫家,不是虚假的恭维和夸赞,只是一位来自上位者的认同。
她还,挺厉害的。
孟嘉枯寂的瞳孔微微一颤,她看向江鹿聆的那正慢条斯理收起摇椅的身影,声音微哑:“我,很厉害?”
江鹿聆回过头,认真的点了下,“没错,很厉害,从某些点来说,我不如你。”
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从头再来的。
如果一个人一无所有,也许会在知道能前往修真界后,欢天喜地,可当一个人足以在一片地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个时候再让他抛弃一切离开,很难很难。
可偏偏,孟嘉做到了,而且是甘之如饴。
这等魄力,让人钦佩。
更别说还有孟嘉的修为。
按照孟嘉那细弱的三灵根来说,普通修真界的修士能在此基础上修炼到筑基大圆满都能被称作奇迹,可孟嘉却在六十年的时间之内,硬生生到了金丹中期。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天才呢?
只是可惜了,有这般灵根限制,孟嘉的路注定走不长远,虽说她有法子为其调理,甚至改变,可——
凭什么呢?
她凭什么对一个天衍门的修士付出万般心血呢?
若不是她们之间的因果线未断,就凭刚刚那抹嫉恨的眼神,就足以让她将其出手抹杀。
江鹿聆的灵力蠢蠢欲动。
其实她现在还是有几分想要杀死孟嘉的想法的,毕竟,一个在十二三岁就凭借着计谋和手段掌控权力,甚至让堂堂王爷都不惜买通修士也要将其送走的人,实在不可小觑。
可惜,她只能想想。
作为因果中的受益方,她若是在此刻出手斩断因果,无异于恩将仇报,严重些甚至是在自毁道途。
她尚未经历过心魔劫,这种事,还是能避免就避免为好。
不过下一次......
江鹿聆看了眼孟嘉身前的瓷瓶,激活灵眸,送出无息土,这两者相加的价值,应该足以了断她们之间脆弱的因果线了,虽然,她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和孟嘉的因果线到底是从何而来。
江鹿聆摇摇头,不再多想。
她一边撤去隔音阵法,一边开口:“问心丹的力量并未被完全消耗,你只需要运转灵力,将问心丹的力量凝聚于右眼之上,便可激活草木灵眸。”
问心丹,问人问己问心,所言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自己,是一种用五阶灵植为主药炼制的三品丹药,真要说起来,它可比用于激活草木灵眸的四阶灵物要珍贵的多。
据书中记载,问心丹第一次被炼制出来,是为了道侣之间的调情,只要服下这问心丹,是不是真爱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只是随着拆散的道侣越来越多,问心丹也再不曾被人炼制。
而在如今,这等堪称暴潜天物的诡丹,也只有江鹿聆这种财大气粗的家伙才舍得炼制了。
一句话说完,江鹿聆想了想,自觉该说的都说清楚了,抬脚便准备离开。
可是她不知道,在她走后,孟嘉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良久。
那条被江鹿聆勘探到的脆弱因果线确实断了,可一条更为凝实,更为粗壮的因果线却是悄然而生。
断不了,根本,断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