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一个急转弯冲进地下车库，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尖叫。后座上，卓然的身体像触电般剧烈震颤，蓝色光点从七窍中渗出，在空气中形成细小的数据流。
\"按住他！\"苏晚晴从驾驶座跳下来，拉开后车门。她和卓西度一起将儿子拖出车厢，卓然的皮肤触感已经变得奇怪——既像人类肌肤的柔软，又带着金属般的冰凉。
车库电梯直达苏晚晴的秘密实验室。一进门，卓西度就看到了房间中央那个巨大的法拉第笼——它比昨晚他离开时更加完善，现在连接着十几台发出嗡鸣的仪器。
\"三十分钟。\"苏晚晴将儿子平放在笼内的手术台上，手指飞快地在控制面板上舞动，\"网络已经调集了上海地区47%的无人机，最多三十分钟就会找到这里。\"
卓西度擦去儿子额头渗出的蓝色液体，那东西像水银一样在皮肤表面滚动。\"他能撑住吗？\"
苏晚晴没有立即回答。她将电极贴在卓然头部，全息屏幕立刻爆发出刺眼的蓝光——卓然的大脑现在像一颗微型星系，纳米单元构成的星云吞噬了大部分正常脑组织。
\"量子纠缠度89%。\"她声音紧绷，\"再高3个百分点，就不可逆了。\"她递给卓西度一个头盔，\"戴上这个，手术时需要你进入他的意识层寻找锚点。\"
\"锚点？\"
\"一个足够强烈的人类记忆，作为干扰的支点。\"苏晚晴调整着干扰器的频率，\"就像拔河时需要有个固定点。我们需要找到卓然人性最深处的记忆，用它来对抗dScp的量子链接。\"
卓西度戴上头盔，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外面传来隐约的爆炸声——第一波无人机已经到达大楼外围，安保系统正在拦截。
\"开始了。\"苏晚晴按下启动钮。
一阵强烈的坠落感袭来，卓西度的意识被撕扯进一个光怪陆离的空间。这里没有上下左右之分，只有无数流动的数据流和记忆碎片像深海鱼群般穿梭。他看到了公司董事会的场景、欧盟谈判桌、铼价走势图——这些都是卓然最近的预见内容，已经被系统完美归档。
\"然然！\"他呼喊儿子的名字，声音在量子空间中扭曲变形。
没有回应。只有数据流无声涌动，偶尔闪过一些更古老的记忆碎片：卓然在实验室接受纳米注射、第一次预见能力显现、童年时坐在父亲肩头看烟花...这些人类记忆被压缩成小小的孤岛，漂浮在数据的海洋中。
卓西度向最近的记忆岛游去。那是卓然七岁生日，苏晚晴端着点燃蜡烛的蛋糕走进来，小卓然兴奋得把火箭形状的蜡烛插在了自己头发上。
\"爸爸！看我的火箭头！\"记忆中的童声清脆悦耳。
就在卓西度触碰这段记忆的瞬间，整个量子空间剧烈震动。蓝色警报光从四面八方亮起，一个机械声音回荡在虚空中：
\"入侵检测。非授权访问记忆核心。\"
数据流突然变成锋利的刀刃向卓西度刺来。他本能地举起手臂遮挡，却看到那些\"刀刃\"在接近记忆岛时骤然转向——人类记忆对纯数据世界来说就像无法消化的异物。
明白了这点，卓西度拼命向更深的记忆岛游去。每触碰一个记忆，周围的数据流就会紊乱片刻，但随即更加凶猛地反扑。
外面现实世界，苏晚晴盯着监控屏幕，手指悬停在第二个按钮上。法拉第笼外，实验室的防爆门已经出现凹痕——无人机正在加强攻击。
\"快点，西度...\"她喃喃自语，看着丈夫在手术台上抽搐的身体，\"我们只剩十七分钟了。\"
量子空间内，卓西度找到了最大的记忆岛。那是他们全家去北海道的旅行，小卓然在雪地里滚出一个歪歪扭扭的雪人，鼻子是用树枝随便插上的。记忆中的卓西度大笑着把儿子举到雪人旁边比较高低，苏晚晴用相机记录下这一刻。
\"爸爸，我的雪人酷吗？\"记忆中的卓然问道，小脸冻得通红却洋溢着纯粹的快乐。
卓西度伸手触碰这段记忆，突然感到一股强大的拉力——不是来自系统，而是记忆本身。这段记忆像磁石般吸住了他，同时量子空间开始大面积崩塌。
\"锚点确认。\"苏晚晴的声音从遥远现实传来，\"准备量子退相干，三、二...\"
\"不！\"机械声音突然具象化，一个由蓝色光点组成的人形出现在卓西度面前，\"你们不明白自己在破坏什么。卓然将是第一个完全量子化的人类，新纪元的开端！\"
卓西度紧紧抓住北海道记忆岛：\"他是我儿子。不是你们的实验品。\"
\"他早已超越人类局限。\"dScp网络的光点人形伸出手，数据流在它掌心凝聚成未来城市的模样，\"看，他能实现的未来——没有疾病，没有战争，甚至没有死亡。你们要为了自私的爱毁灭这种可能吗？\"
影像确实诱人：城市漂浮在云端，人类与AI和谐共处，疾病被纳米机器人根除...卓西度有一瞬间的恍惚。就在这时，北海道记忆岛突然传来卓然真实的声音：
\"爸爸...好冷...\"
这声呼唤像冰水浇醒了卓西度。他看向dScp展示的\"完美未来\"，突然发现了问题——那里的人们眼神空洞，行动精确得像钟表指针，整个社会如同一台高效运转却毫无生气的机器。
\"这不是未来。\"他紧握记忆岛，\"这是终结。\"
\"启动退相干！\"他朝现实世界大喊。
光点人形发出刺耳的电子尖啸扑向卓西度。就在它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整个量子空间被一道白光撕裂——苏晚晴启动了干扰器。
现实世界中，法拉第笼内爆发出耀眼蓝光，紧接着是一阵震耳欲聋的静默。所有仪器同时黑屏，实验室陷入黑暗，只有无人机的撞击声提醒着时间所剩无几。
\"西度？\"苏晚晴在黑暗中摸索丈夫的手。
一只手抓住了她。是卓西度，他声音嘶哑：\"成功了...吗？\"
备用电源启动，昏暗的应急灯亮起。手术台上，卓然静静地躺着，皮肤下不再有蓝色光点流动。他的胸口微弱但均匀地起伏着，像个普通熟睡的少年。
苏晚晴扑向监控屏，脑部扫描图慢慢加载出来。她发出一声介于啜泣和欢笑之间的声音：\"量子纠缠度降至12%...纳米单元进入休眠状态...\"
卓西度艰难地摘下头盔，额头上一道鲜血流下。他顾不上擦拭，俯身检查儿子的瞳孔——黑色、清澈，不再有数据流闪烁。
\"他...回来了？\"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主防爆门被炸开。三架黑色无人机穿过浓烟飞入，红色瞄准激光在房间内扫射。
\"带他走！\"苏晚晴将一个注射器塞进卓西度手里，\"后门通道，去安全屋！这能暂时抑制纳米单元活动。\"
\"你呢？\"
\"我断后。\"她已经调出实验室自毁程序，\"这些数据绝不能落到dScp手里。\"
卓西度抱起儿子轻了许多的身体，犹豫了一秒。苏晚晴吻了吻他的脸颊：\"记得北海道那个雪人吗？告诉然然...妈妈永远记得。\"
最后一刻，卓西度抱着卓然冲进后门通道，身后传来苏晚晴启动倒计时的声音。通道关闭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妻子站在控制台前，背影挺拔如松，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无人机的激光点在她身上汇集成红色的星群。
通道自动闭合，将爆炸的震动和光芒隔绝在外。
三周后，上海郊区一栋不起眼的别墅里。
卓然坐在阳光充足的露台上，缓慢而专注地尝试系鞋带。他的动作笨拙，像五岁孩子第一次学习这个技能，但眼神清澈明亮。
\"这样对吗，爸爸？\"他举起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卓西度放下报纸，上面头版是\"卓氏集团董事长神秘失踪，全球芯片市场震荡\"。他微笑着检查儿子的成果：\"很棒，只是左边那个环可以再拉紧一点。\"
过去二十一天像一场漫长的噩梦。安全屋的医疗设备维持着卓然的生命体征，而苏晚晴...没有苏晚晴的消息。实验室爆炸后的第三天，新闻只简单报道了一起\"科研事故\"。
但卓西度知道妻子还活着。因为每隔几天，安全屋的系统就会收到一段加密数据包，里面是进一步抑制纳米单元的治疗方案。这些数据包没有署名，但每次结尾都会附一张北海道的雪景照片。
\"爸爸，\"卓然放下鞋带，表情困惑，\"我昨晚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我能看到未来，你和其他大人都在问我股票价格和专利官司。\"
卓西度心跳漏了一拍。这是手术后卓然第一次提起预见能力。\"只是个梦，儿子。\"他轻声说，同时暗自记下要向苏晚晴报告这个现象。
\"嗯。\"卓然点点头，继续与鞋带搏斗，\"感觉好真实...但也好可怕。就像我不是我。\"他抬头，阳光在眼中映出金色的光点，\"现在这样更好。\"
卓西度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头发，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喉咙发紧。是的，现在这样更好——一个会系歪扭蝴蝶结的普通少年，比一个能预见未来却失去情感的先知好千万倍。
院墙外，一辆快递车缓缓驶过。卓西度注意到它没有停在任何邻居家门口，只是在经过他们院子时，车顶的摄像头转向了露台方向。
dScp网络没有放弃搜寻。而随着卓氏集团的动荡，竞争对手们也开始嗅到血腥味。未来的路充满危险，但此刻，看着儿子终于系好一双勉强算合格的鞋带，骄傲地向他展示，卓西度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
他失去了商业帝国，可能失去了妻子，但他夺回了儿子的灵魂。在这个被算法和量子计算统治的世界里，这或许就是他能赢得的最重要胜利。
\"今天想吃什么？\"他问卓然，\"爸爸可以尝试做汉堡，虽然可能不如妈妈做的好吃。\"
卓然歪着头思考，这个动作如此自然而人性化。\"记得...记得妈妈会在汉堡里加一种特别的酱料吗？\"
\"是呀，她秘制的烧烤酱。\"卓西度微笑，同时注意到儿子使用了\"记得\"这个词——记忆正在缓慢回归，不是作为数据，而是作为情感的印记。
就在这时，他的加密通讯器震动了一下。屏幕上闪过一行字：
\"今晚20:00，老地方。带上然然。——雪人\"
卓西度迅速关闭讯息，但嘴角不自觉上扬。他看向远处的地平线，上海的天际线在暮色中若隐若现。战争还未结束，但今晚，他们一家三口或许能重聚在某个不起眼的小餐馆，分享一个加了秘制烧烤酱的汉堡。
而这就足够了。至少现在，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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