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家夫妻只是一个小插曲,没几天,苏宴宁就可以出院了。
那个来查房的年轻医生打量着这个在县医院住了一周终于要出院的病人,心里感慨这个人长得还真好看,怪不得他老婆舍得花大价钱让他住院,还宠得不行。
现在这年代,只要不是什么危及生命的大问题,一般人家不会住院,特别是没有工作的人,有工作的人厂里会出钱,但要是没有单位的人住院一周,大半个月都要白干。
反正在家一样是养着,只不过可能好得比在医院输液治疗慢些而已,像苏宴宁这种只是伤了手,不影响生活的,一般都会选择回家,还能帮忙干点儿活儿呢。
心里想着,嘴上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和来拆夹板的时间,就把人放出了医院。
苏宴宁两手空空地跟在两手提满行李的楚怡身后,走到自行车旁,就见自行车后座绑了层厚厚的棉垫子,坐上去软软乎乎的,心里一暖。
楚怡把东西挂在两边车把手上,骑上车,任由苏宴宁抓着她的衣服后摆:“我今明两天休息,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
苏宴宁抓着她衣摆的手紧了紧:“你说我要不要去邮局给大伯再寄一封信,之前寄给他的信他都没回,我有些担心。”
自下乡以来,苏宴宁给京市寄过两回信。
第一回寄信的第二天,两人就到了县里,苏宴宁疑心自己换了地址,所以没收到回信,就寄了第二封信,可是直到今天也没有音讯。
苏宴宁知道这种情况下还是尽量少联系为好,但实在抵不过心里担忧。
楚怡沉默,理智告诉她寄信回去可能会招致祸事,但她又莫名不忍心拒绝,只能沉默。
苏宴宁也知道这个道理,状似不在意地环顾四周,一排排枯瘦的树齐齐向后移动,空气中弥漫着黄沙的干燥气息,但走过的每个人都精神奕奕干劲十足,一副为国奋斗五十年的模样,哪怕是黄蓝绿这些色彩单调的衣物也遮掩不住他们眼中的光亮。
这真是一个很好的时代,但对他而言,好像又没有那么好。
两人一路沉默地回了家。
楚怡把人安置在屋里的炕上,就开始准备做中午饭。
考虑到苏宴宁的身体,依旧是精米细面,又把昨天从单位买的肉拿了些出来。
苏宴宁看到她的动作,心里既暖又忧。
自打自己因为吃了一次剩饭剩菜肠胃炎拉肚子之后,楚怡就再也没有让自己吃过剩饭剩菜,每天都拣新鲜的饭菜给他吃,更是每天都给他热一杯牛奶喝。
忧的是以楚怡一个人的工资勉强够他们两个人生活,但一直这么下去,一年到头恐怕攒不下什么家底,要是之后有了孩子……
好在屠宰场内部买肉是有优惠的,这会儿人们最缺的油水,他们两个倒是不缺。
想着,苏宴宁就开了口:“楚怡,你那里钱还够用吗?”
正洗着菜的楚怡一脸懵地转过头,从兜里掏出几张票来:“你想买什么?我身上就这些,要是不够,等下洗完菜我拿给你。”
苏宴宁忙摇手拒绝:“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天天这么吃会不会太浪费了,其实我可以试着吃些粗粮的。”语气糯糯,声音却越来越小,听不出什么底气来。
楚怡把钱随手一塞:“没什么浪费的,你肠胃不好,理应吃得精细些,至于钱,不用你操心。”
屠宰场的工作只是个对外的说头,她私底下的利用空间做的活儿才是赚钱的大头。
特别是苏宴宁住院这些天,她每天就是到点儿送个饭,有充足的时间折腾自己的事儿,什么倒买倒卖、什么黑吃黑……军火起家的她一贯没什么底线,什么来钱快就干什么。
目前存款早就超过了苏宴宁的那两万,甚至还在空间里积累了些金银首饰古董器物之类,粮食就更不用提。
要不是这个时代讲究财不露白,她资本积累滚雪球的速度还能更快些。
只是这些,都不方便和苏宴宁说,一是为了避免吓到他,二是她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楚怡竭力忽视自己内心的酸胀,一个自己或许有些好感的人而已。
自己只是出于责任感对他有所照顾,没必要把自己的事都交代给他。
从记忆里来看,他对自己来说可能有些特殊,但那炽烈的感情于现在的她来看,就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只偶尔能感受些余温罢了。
苏宴宁不清楚她在想什么,提出了自己的第二个问题:“我要不要去找个工作?”
“如果是因为钱的话,那没必要,我能养得起你”,楚怡把洗好切好的菜倒入锅中,发出“嗤”的声响。
“也不全是,”苏宴宁有些茫然,不管是社会大环境还是他自小受到的教育,都告诉他一个人应该有自己的工作,为国家建设和社会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是他入学第一课大伯对他的嘱托。
“社会主义制度的建立给我们开辟了一条达到理想境界的道路,而理想境界的实现还要靠我们的辛勤劳动。”
这是在学校学习到的那位领袖的教导。
王进喜和雷锋的事迹他更是看了又看。
在这么一个所有人都在轰轰烈烈搞生产促发展的时代,工作,不只是因为金钱,更多的是一种纯粹的理想追求。
苏宴宁下定了决心:“我想找个工作。下地干活我身体受不了,教书育人也不错。”
楚怡挥舞着铲子的手一顿,今年是1965年,很快大风暴就要来临,到那时老师可是高风险的职业,何况苏宴宁的身世也不保险:“当老师就算了,一天站下来,腰酸腿疼脚抽筋嗓子干哑,而且小孩子吵吵闹闹跑来跑去,不小心撞到你怎么办,还是等我给你寻摸个轻省些的活儿吧。”
苏宴宁有些不高兴,他并不知道一年后学校将经历怎样的风暴,只当楚怡是不想让他出去工作,找借口把他留在家里:“那你说什么工作好?”
楚怡沉默,猛地想到什么:“你只管等着就是了,放心,我给你找个轻松不累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