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的青玉香炉腾起袅袅紫烟,宫远徵的银刀划开第七层纱布。沈清梧肩头敷着的碧色药膏下,淡金血管正随着呼吸明灭,恍若月下流淌的熔金。
\"别用雪蚕丝。\"她突然按住少年欲取绷带的手,\"凤凰蛊遇丝即燃。\"
宫远徵指尖一颤,药杵撞翻盛着血水的铜盆。暗红液体渗入青砖缝隙时,竟生出细小的金色菌丝。他猛然扣住沈清梧手腕,鼻尖几乎贴到她颈侧:\"你血里掺了金线蕈孢子?\"
\"徵公子这般嗅人伤口...\"沈清梧笑着扯开衣襟,露出半边莹白肩头,\"倒像山间饮露的小鹿。\"宫远徵耳尖瞬间通红,手中银剪却稳稳挑开她黏着伤处的里衣。
血腥气里浮着奇异甜香,像仲夏夜揉碎的昙花。他忽然想起昨夜替她缝合伤口时,那些沾血的棉纱在火中竟烧出孔雀尾翎般的蓝焰。烛芯爆开的火花里,少女后颈的刺青仿佛活过来似的,金羽流转间隐约现出凤凰轮廓。
\"当啷\"一声,药匙掉进滚烫的药罐。沈清梧忽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溢出的血珠坠在宫远徵手背,烫得他心头一跳。那些血滴触及皮肤竟化作金粉,顺着经络游向心口。
\"你疯了?!\"宫远徵扯开自己衣襟,看着金线在胸膛织出繁复图腾,\"以心血饲蛊,这是要折寿的!\"
窗外竹影突然剧烈摇晃。沈清梧将少年按在药柜前,染血的唇贴着他耳廓低语:\"三日前你替我挡的那枚透骨钉,淬的是百足蜈蚣的毒。\"她指尖划过他心口金纹,\"凤凰涅盘需浴火,而我要你...\"
破窗而入的弩箭打断未尽之语。宫远徵旋身将人护在怀中,淬毒的箭镞擦过他侧脸,在身后药柜上腐蚀出滋滋作响的黑洞。沈清梧腕间银铃骤响,十二枚毒蒺藜穿透三名黑衣人的咽喉。
\"出来吧,黄玉侍大人。\"她笑着碾碎指尖金粉,\"或者说,该称您为无锋'地藏'?\"
廊下传来拄杖声。掌管土木工程的黄玉侍踱进药庐,手中龙头杖敲碎满地菌丝:\"沈姑娘可知,二十年前南疆巫族全灭那夜,老夫也在场。\"
宫远徵突然闷哼一声,心口金纹灼如烙铁。沈清梧将他推向密室机关,反手掷出个琉璃瓶:\"去角宫地窖第三个酒坛!\"转身瞬间,她发间金簪已化作三尺软剑,剑气扫落时带起漫天金粉。
黄玉侍的狂笑混着瓷器碎裂声传来:\"你以为凤凰蛊真能起死回生?当年你娘亲剜心取血,不照样...\"声音戛然而止,宫尚角的剑尖从他后心透出,剑身缠着滋滋作响的蛊虫。
\"多谢角公子。\"沈清梧甩去剑上血珠,望着廊外纷飞的大雪轻笑:\"劳烦把尸身挂在长老院门梁上——就用他们赏的冰蚕丝绦。\"
宫远徵醒来时,睫毛上凝着冰霜。沈清梧背对他跪坐在寒玉床上,三千青丝浸在潭水中,发梢结出细碎的冰晶。他刚要起身,胸口金纹骤然收缩,剧痛如万蚁噬心。
\"别动。\"沈清梧的声音比寒潭更冷,浸着血的银针穿透他十指指尖,\"你体内蛊虫在吞吃我的凤凰蛊。\"
月光透过冰窟顶端的裂隙洒落,照见她后背狰狞的伤疤——原本凤凰展翅的刺青如今只剩半幅残翼,金线顺着脊椎蜿蜒进深可见骨的伤口。宫远徵忽然记起昨夜闯入长老院时,她徒手捏碎三长老喉骨的模样。血雾弥漫中,她转身对他笑,唇色比雪还白:\"徵公子可知,凤凰泣血时最是动人。\"
冰层下传来闷响,沈清梧腕间银铃突然炸裂。七十二枚毒蒺藜射入潭水,将浮出的黑影钉在冰壁上。宫远徵这才看清那是具缠满水藻的尸骸,空洞的眼窝里爬出金线蕈菌丝。
\"二十年前被献祭的巫族圣女。\"沈清梧指尖燃起幽蓝火焰,照亮尸骸颈间玉牌,\"我娘亲的师姐。\"
宫远徵握住她颤抖的手,发现她掌心纹路正在消失。寒潭水突然沸腾,无数蛊虫从冰缝涌出,汇聚成黑袍老者的虚影。沈清梧将少年推至身后,发间金簪竟化作血色长鞭:\"二长老装神弄鬼的功夫,倒是比医术精湛得多。\"
虚影发出夜枭般的笑声:\"当年没能用你炼成蛊王,今日...\"
鞭风扫过时,冰窟顶端的千年钟乳石轰然坠落。沈清梧咳着血将宫远徵护在身下,后背被冰棱刺穿也浑然不觉。宫远徵瞳孔骤缩,怀中人渐冷的体温催动心口金纹暴涨,眼前忽然掠过漫天金羽。
\"不要!\"沈清梧的惊呼被吞没在凤凰清啼中。宫远徵周身燃起金色火焰,指尖轻点处冰层化为春水。他抱起奄奄一息的女子踏水而行,身后潭水开出朵朵红莲。
二长老的虚影在烈焰中扭曲:\"你竟敢动用禁术...\"
\"聒噪。\"宫远徵抬手虚握,火焰化作牢笼,\"伤她者,万蛊噬心。\"
角宫屋檐的铜铃齐齐炸裂时,宫尚角正擦拭着染血的剑穗。窗外掠过金色流光,照亮他案头泛黄的信笺——\"凤凰涅盘日,故人归来时\"。墨迹晕染处,依稀可见\"沈氏阿蛮\"的朱砂小印。
\"备马。\"他突然将剑穗按在心口,\"去后山禁地。\"
沈清梧在剧痛中睁开眼,发现宫远徵正将她的血喂入自己口中。少年眼角沁出血泪,心口金纹已蔓延至脖颈:\"你说凤凰蛊可移魂续命...\"他笑着抚上她新生的凤凰刺青,\"从今往后,你的劫难我替你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