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里的金陵城墙像浸了墨的宣纸,我握着黎婉微颤的手腕,看罗盘铜针在檀木匣子里撞出细碎声响。
杨逍的折扇不知第几次擦过我耳畔,这次他扇的是东南风。
\"宋掌门当真要信那波斯妖女?\"他说话时扇骨第三根竹节裂开半寸,昨夜拼出的虎头符在夹层里若隐若现。
我数着青石板上的苔藓斑痕,突然想起紫衫龙王指甲划过掌心时,那些冰凉的咒文正顺着血脉往心口钻。
黎婉的银簪突然发出蜂鸣。
西北角的雾霭里窜出七只灰鸽,翅膀上沾着蝴蝶谷特有的蓝磷粉。
宋远桥的佩剑在鞘中震了三下,当年掌门说这是真武大帝示警——可父亲此刻正盯着我腰间穗子发呆,那根蓝尾凤蝶触须在他瞳孔里碎成星芒。
\"青书。\"黎婉忽然将罗盘按在我胸口,青铜指针穿透三层衣料刺得皮肉发烫,\"你看这震宫位......\"她话音未落,脚下青砖突然塌陷成八卦图形。
我抱着她滚进阴沟时,闻见腐臭里混着武当丹房里才有的龙涎香。
杨逍的冷笑从头顶传来:\"好个请君入瓮。\"他的扇面泼墨不知何时变成了工笔,画中悬崖正对着我们坠落的方位。
三片金箔在污水里拼出半阙波斯诗,我认得那是紫衫龙王昨夜用蔻丹写在我掌心的句子。
黎婉的裙角渗出血迹,染红了沟渠里漂浮的纸钱。
她发间银簪突然射出一道冷光,将偷袭的机关弩箭钉在砖缝里。\"别动。\"我撕开她襦裙下摆,伤口渗出的血珠竟凝成冰晶——是古墓派寒玉功的痕迹。
\"那蝙蝠牙齿......\"她疼得咬住我肩头,\"密信用的是寒玉真气,陷阱却是......\"话没说完就被骤起的鸦群打断。
二十七只黑鸦绕着塌陷的八卦阵盘旋,每叫一声,杨逍扇面上的山崖就剥落一层石屑。
宋远桥突然拔剑斩向虚空,剑气削断三根鸦羽。
飘落的黑羽在触地瞬间燃起幽蓝火焰,照亮砖缝里密密麻麻的波斯咒文。
我摸到黎婉腰带里发烫的罗盘,天池位置的磁针正在亥水位疯狂抖动。
\"七座坟茔。\"我盯着蓝火中浮现的星图,想起紫衫龙王眼底映出的银簪花纹,\"杨左使,扇面上第七道折痕对应何地?\"
杨逍的笑声裹着腐叶味扑面而来:\"宋掌门终于肯信明教了?\"他抖开扇面的刹那,泼墨山水突然流动起来,画中瀑布竟真的溅湿我衣袖。
当第七重山峦转到坤位时,黎婉的罗盘突然射出金光,在砖墙上烙出蝴蝶谷的星象图。
腐臭里忽然混入檀香。
我按住黎婉渗血的伤口,看冰晶在掌心融成\"峨眉\"二字。
这不该是寒玉功的效果——除非施术者同时精通......突然袭来的眩晕感让我踉跄半步,那些污水里的金箔诗突然在眼前重组,拼出半张汝阳王府的布防图。
\"小心!\"黎婉的银簪擦着我耳畔飞过,将一条碧绿小蛇钉死在砖墙。
蛇血溅在星象图上,竟让蝴蝶谷的标记转向金陵城南。
杨逍的扇骨突然全部裂开,三十三根竹片在地上拼出西域地图的轮廓,每道裂痕都对应着虎头符的纹路。
宋远桥的剑穗无风自动,那根蓝尾凤蝶触须突然发出荧光。
当光芒扫过污水里的八卦阵时,我看见自己倒影里藏着紫衫龙王的脸——她染着蔻丹的指甲正指向我怀中的黎婉。
\"屏息!\"我扯下道袍罩住两人口鼻的瞬间,阴沟里蒸腾起带着甜腥的紫雾。
黎婉的罗盘在雾气中浮空旋转,磁针在檀香与尸臭的撕扯间崩成两截。
杨逍的冷笑突然变成闷哼,他的扇面泼墨正在紫雾里化作真实的山石砸落。
真武剑法的起手式本能般挥出,却劈碎了雾中某个琉璃盏。
当啷一声,二十七只黑鸦同时坠地,每只鸟喙都衔着半片武当弟子令牌。
我接住从天而降的碎瓷片,发现内侧釉彩下藏着峨眉派剑谱的残页——这分明是师父六十大寿时,灭绝师太送来的贺礼。
黎婉突然攥紧我的衣襟:\"青书你看......\"她染血的手指指向污水表面,那些漂浮的蛇血与冰晶正在拼出新的波斯咒文。
当第七个字符成形时,我腰间的虎头符突然发烫,烫得仿佛要熔断串着穗子的金线。
杨逍的咳嗽声带着铁锈味:\"好毒的连环扣。\"他踩碎最后一片金箔,那些波斯诗的文字突然钻进青砖缝隙。
我听见地底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像是百具青铜棺椁正在缓缓开启。
黎婉的银簪开始剧烈震颤,簪头镶嵌的波斯宝石裂开蛛网纹。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晨雾时,我们脚下的八卦阵突然翻转,露出背面蚀刻的武当山全景图——图中真武殿的铜钟位置,正钉着半根蓝尾凤蝶的触须。
腐臭味突然被松香取代。
我弯腰拾起黎婉染血的裙角碎片,发现血迹渗进布料后竟显出金陵布防图的轮廓。
这分明是......身后传来宋远桥的闷哼,他的剑柄末端不知何时多了道冰裂纹,正与杨逍扇骨上的裂痕完美契合。
\"宋掌门!\"黎婉突然抓紧我的手腕,她掌心的温度烫得反常,\"罗盘的内盘......\"顺着她惊恐的目光看去,天池底层的铜板正在融化,露出底下镌刻的古墓派机关图——而第七处机括的标记,正对应着紫衫龙王说过的\"第七座坟茔\"。
远处金陵城头忽然传来暮鼓声。
当第一声鼓响震落砖缝里的咒文时,我怀中的虎头符突然裂成两半。
某种带着海水咸腥的寒风掠过脖颈,黎婉的银簪在这阵风里奏出《清心普善咒》的调子——可我分明看见,簪身暗纹正在阳光里扭曲成蝴蝶谷的丧歌谱。
黎婉的血迹在青砖上蜿蜒成线,我蘸着污水抹开暗红,指尖突然触到砂砾般的颗粒——是蝴蝶谷蓝磷粉受潮后的结晶。
晨光斜照下,这些微光竟在砖缝里拼出半幅星宿图。
\"坎位兑宫,水泽节卦。\"我捏碎掌心的磷粉,看蓝雾升腾间显出一座八角塔楼的虚影,\"杨左使,明教在金陵可有七层佛塔?\"
杨逍的折扇突然停止颤动。
扇面泼墨里浮出半张人脸,正是三日前在醉仙楼递过密信的波斯商人。\"第七座坟茔压着朱雀眼。\"他嗓音裹着金铁相击的脆响,\"宋掌门可听过'七星锁魂阵'?\"
我怀中的虎头符突然发出蜂鸣。
黎婉染血的裙角碎片无风自动,那些暗红纹路竟与污水里的星图完美重叠。
当最后一道血线指向城南时,宋远桥的剑穗突然迸出火星,蓝尾凤蝶触须在火光中化作齑粉。
\"是汝阳王府的鹰犬!\"黎婉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指尖寒玉真气激得我经脉发颤,\"那些蛇血里的冰晶......\"
话音未落,七支淬毒弩箭破空而至。
杨逍的扇骨碎片凌空结成盾阵,金铁交鸣间震落满地蓝磷。
我抱着黎婉滚进墙根阴影,看污水里的星图被箭矢搅碎成粼粼波光——碎光中却藏着更清晰的塔楼轮廓。
\"坎中满,兑上缺。\"我咬破指尖在青砖上画卦,血珠渗进砖缝时突然腾起紫烟。
烟雾中浮现的琉璃瓦顶,分明是去年护送六大派时见过的汝阳王府别院!
黎婉的银簪突然自行飞起,在虚空中刻出北斗七星的轨迹。
当勺柄指向东南时,杨逍突然大笑:\"好个连环锁,竟用寒玉功冻住地脉!\"他袖中飞出三十六枚铜钱,每枚都精准嵌入青砖的波斯咒文。
地面开始剧烈震颤。
宋远桥的真武剑插入地缝,剑气激得污水倒卷成漩涡。
我盯着漩涡中心逐渐清晰的塔楼倒影,突然想起紫衫龙王指甲划过掌心时,那些咒文第七笔的转折角度——与塔尖飞檐分毫不差。
\"跟我来!\"我拽着黎婉跃上屋檐,虎头符的蜂鸣突然转为清越龙吟。
城南腾起的炊烟里,果然藏着七重塔檐的轮廓。
黎婉发间的银簪应和着龙吟震动,簪头宝石裂开的纹路正对应塔楼窗棂的样式。
穿过三条暗巷时,腐臭味突然被铁锈味取代。
十二个黑衣刀客从墙影里闪出,刀刃上流转的蓝光与蝴蝶谷磷粉如出一辙。
杨逍的铜钱阵刚击飞三人,屋顶又跃下七名手持铁索的番僧——他们额间的火焰纹,正是汝阳王府死士的标记。
黎婉的银簪划出新月弧光,击断三条缠向我脚踝的铁索。
我反手抽出真武剑,剑锋挑起的污水竟在半空结成冰锥。
当第七个番僧被冰锥刺穿咽喉时,地底突然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
\"退后!\"宋远桥的剑气劈开青石板,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青铜齿轮。
齿轮缝隙间渗出的蓝雾,竟将杨逍的铜钱腐蚀成绿锈。
我扯下道袍裹住黎婉,翻身滚进酒肆门槛的瞬间,整条街的青砖突然塌陷成九宫格。
二十八个铜人从地底升起,关节处喷出的毒雾染紫了半边天。
黎婉的寒玉真气在身前凝成冰盾,却挡不住铜人眼中射出的金针。
我挥剑斩断三根金针,虎口被震得发麻——针尾刻着的波斯文,正是紫衫龙王昨夜写在我掌心的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