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燃冰推开\"陆记冥器铺\"的柏木门时,檐角的青铜镇魂铃突然炸成碎片。她偏头避开飞溅的铜屑,发现碎块上粘着块风干的耳垂,耳洞穿着半截浸血的灯芯草。
这是父亲溺亡在扎灯池的第七日。寅时三刻,老主顾隔着门缝塞进个桐木匣,匣面用五毒锁扣封着,缝隙渗出胶状尸蜡。撬开是卷泛着骨灰味的《扎灯经》,扉页用脓血写着\"亥时三刻,启东扎灯坊\",夹层里的半块蝶骨上,阴刻着陆家七代掌灯人的生辰。
此刻她站在东坊的榆木栅栏前。竹篾碎屑混着纸钱灰在阴风中打旋,隐约能听见坊内传来纸张撕裂声。青铜钥匙插入锁孔时,栅栏缝隙突然伸出只竹骨嶙峋的纸手,指节处缠着浸尸油的五色绳。
\"咔嗒——\"
门轴转动的刹那,三十六个纸扎童男童女齐刷刷转头。陆燃冰举着洋油灯后退半步,火光映出它们眼眶里的琉璃珠——每颗珠面都浮着张溺亡者的脸。最前排的纸扎新娘突然抬手,嫁衣袖口垂落的不是流苏,而是串风干的婴儿指骨!
\"爹...接灯......\"
纸扎群中传来漏风般的呼唤。陆燃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看见父亲最得意的\"引魂灯\"正悬在梁上。那盏六角宫灯的羊皮纸面,浮现出父亲被泡胀的尸身——他的胸腔裂开,肋骨间卡着盏燃蓝火的青铜灯盏。
地窖方向传来瓷器碎裂声。陆燃冰攥紧祖传的断魂剪,刚迈出半步,整排纸扎人突然暴动。竹篾骨架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纸新娘的盖头突然自燃,火舌舔舐处显出民国时期的婚书——新郎姓名赫然是祖父的名讳!
\"陆家...偿债......\"
纸扎童男突然开口,琉璃珠炸裂迸出带蛆的脑浆。陆燃冰挥剪斩断缠上脚踝的五色绳,断绳落地即化为灰白胎发。当她冲向地窖时,引魂灯突然坠地,蓝火顺着尸蜡蔓延,在地面烧出张带血手印的《燃灯契》。
窖门铁锁冻着层尸蜡。陆燃冰用断魂剪撬锁时,锁眼突然涌出沥青状黑液,凝成只腐烂的婴儿手掌。当最后一块尸蜡剥落,窖内陡然传出九声更鼓,每声都震得她五脏移位。
马灯照亮地窖的瞬间,陆燃冰的喉头泛起腥甜。九十九盏人颅灯笼倒悬如林,每盏灯罩都蒙着被剥下的面皮——最中央那盏灯芯,竟是她七岁时失踪的丫鬟小桃的头骨!颅顶插着三根青铜灯钎,钎身刻着\"癸卯年七月半\"。
\"小姐...添灯油......\"
小桃的头骨突然转动。陆燃冰的断魂剪脱手坠地,剪刃刺入地砖的刹那,整座地窖开始倾斜。人颅灯笼集体爆燃,蓝火中浮出三百个溺亡者的虚影。他们的喉管连着灯芯草,正将尸油注入陆燃冰脚下的《燃灯契》。
阁楼突然传来木梯断裂声。陆燃冰撞翻三盏人颅灯逃向出口,灯油泼溅处燃起尸火。当她冲上二楼时,发现父亲的扎灯台布满抓痕——台面凹陷处摆着盏未完工的青铜灯,灯盘里沉着枚带牙印的乳牙,牙根还粘着胞衣碎屑。
\"燃冰...快逃......\"
扎灯台的铜镜突然映出母亲的脸。陆燃冰的瞳孔骤缩,镜中的母亲正被九条灯芯草勒住脖颈,身后站着个穿旗袍的腐尸——那女人的右手是青铜灯钎,左手提着盏燃绿火的琉璃灯,灯面赫然拓印着陆家祠堂的镇魂符!
子时的更鼓突然密集如雨。陆燃冰的耳膜渗出黑血,她看见整条街巷的屋檐下都亮起人颅灯笼。当第一盏灯笼飘到窗前,她看清灯罩上的面皮属于父亲——他的嘴唇开合,淌出混着灯油的脓血:
\"第七盏灯...该点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