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川的白骨灯笼坠地时,青砖地上腾起三尺高的磷火。血伞活尸的指甲划过灯笼纸,在火光中映出密密麻麻的尸虫。那些长着人脸的蛊虫正从沈寒川后颈的疤口里往外钻,每钻出一只,冰棺里的无面女尸脸上就多一道皱纹。
\"点天灯!\"活尸曾祖父突然掐住他咽喉。沈寒川的喉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视线开始模糊时,灯笼里突然传出婴啼——无面女尸竟把自己的脸皮撕下来塞进了灯罩!
人脸灯笼腾空而起。沈寒川在窒息中看见灯影变幻:湘江水面浮出九艘白骨船,船身用肋骨做龙骨,头盖骨当舷窗。每艘船的桅杆上都挂着具风干尸,尸体的肠子系着铜铃,正奏着《幽冥引渡调》。
\"该收债了。\"活尸松开手,将半块尸牌按进他胸口。沈寒川咳出带着尸蚕卵的血沫,发现自己的掌纹正变成镇尸符的形状。江面突然卷起腥风,白骨船队撞破义庄高墙,腐尸们淌着黑水爬上岸,每具尸体腰间都别着沈家的赶尸铜牌。
沈寒川被尸群逼到古塔残碑前。碑文突然渗出尸油,显现出段被刮去的记载:\"民国廿三年,沈氏借阴兵三百,屠村炼尸油...\"字迹未干,爬碑的尸蚕突然爆体,溅出的酸液在青砖上烧出张江防图——正是白骨船队的航路。
无面女尸突然尖啸。她的旗袍下摆窜出九条尸蚕王,将沈寒川缠成茧蛹。在腥臭的黑暗中,他听见祖父的声音:\"川儿,记住咱们沈家人的命,就是用别人的魂来点灯...\"
尸茧突然被利刃划破。沈寒川跌进口青铜棺,棺内积水中泡着具年轻女尸。女尸心口插着把刻满傩纹的匕首,刀柄处缠着的红绳上,赫然系着他满月时戴过的长命锁。
\"沈公子?\"
清泠的女声从棺外传来。沈寒川抬头看见个撑纸伞的素衣女子,伞骨是用人腿骨磨制的,伞面糊着写满生辰八字的黄表纸。女子腕间的银铃轻响,爬向沈寒川的尸群突然僵住,腐肉里钻出无数正在交配的尸蚕。
\"孟婆的孙女,白小碗。\"女子弹指震碎袭来的尸蚕王,\"你祖父把我阿姐炼成了人烛,现在轮到我来讨利息了。\"她突然掀开沈寒川的衣领,指尖抚过他后颈蠕动的蛊虫,\"哟,养出尸蚕王了,看来沈家要绝后了。\"
沈寒川挥开她的手,却摸到自己锁骨处长出层鳞片。白小碗的纸伞突然旋转,伞面浮现出六十年前的画面:祖父带着三百阴兵冲进渔村,将活人钉在船底喂尸蚕。当最后一声惨叫消失,江面浮起层人油,被沈家制成九千盏长明灯。
\"今夜子时,蜃骨舟要收三千生魂。\"白小碗的伞尖指向正在渗血的地面,\"你脚下埋着沈家九代掌灯人的尸油瓮,其中有个瓮里...装着你娘临产时的胎盘。\"
沈寒川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起《阴灯簿》里的记载:取至亲骨血为引,可唤阴兵借道。当第一滴混着尸蚕的血落在地上,整座义庄突然地动山摇,埋尸地裂开九道沟壑。
腐尸们突然齐刷刷跪倒。从地缝里升起的青铜柱上,绑着九具正在融化的尸蜡人。沈寒川认出其中一具的面容——正是他失踪二十年的父亲!那些尸蜡人的天灵盖都被打开,颅腔里燃着幽绿的尸火。
白小碗突然割破手腕,将血洒向青铜柱:\"血祭开始!\"尸蜡人同时睁眼,眼眶里爬出带刺的尸蚕。沈寒川想逃,却发现双脚被从地底钻出的肠子缠住,那些肠子末端连着女尸腹中的青铜瓮。
\"看看你娘吧。\"白小碗踹翻青铜瓮。滚出来的胎盘突然裂开,钻出个浑身长满尸斑的婴胎。婴胎的脐带连着沈寒川的肚脐,张开没有牙齿的嘴发出尖啸:\"川儿...娘疼啊...\"
沈寒川的脊椎突然灼痛。他撕开上衣,看见后背浮现出完整的《阴灯簿》——那些文字正在吸食他的血肉生长。无面女尸突然扑来将他按在青铜柱上,腐烂的嘴唇贴着他耳垂呢喃:\"该点灯了...\"
九具尸蜡人同时爆燃。火光中浮现出三百阴兵的虚影,他们腐烂的手掌穿透沈寒川的身体,抓出团团发光的魂魄。当最后一个魂魄被塞进白骨灯笼,江面传来震耳欲聋的铜锣声。
蜃骨舟队撞破江岸。船头立着三丈高的尸蚕王,它的每节躯体都由无数冤魂的面孔组成。沈寒川看见那些面孔里有被炼成人烛的少女、有屠村时挣扎的渔民、还有...母亲分娩时扭曲的脸。
\"接引生魂——\"尸蚕王口中吐出祖父的声音。白骨灯笼突然挣开沈寒川的手,飘向蜃骨舟桅杆。灯笼里母亲的魂魄在嘶吼:\"川儿快逃!你出生那夜就被...\"
灯笼突然被尸蚕王吞下。沈寒川的七窍开始流血,后背的《阴灯簿》文字爬满全身。在意识消散前,他看见白小碗的纸伞化作引魂幡,而她从怀里掏出的半块龙凤尸牌,正与自己胸前的残玉完美契合。
古塔方向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三百血尸破土而出,它们腐烂的手掌撕开雨幕,在沈寒川模糊的视线里,每一具血尸都长着与他相同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