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壶滴漏至丑时,陈青阳掌心的戏票突然发烫。当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戏楼门扉时,腐朽的檀香里混着腐肉气息。戏台两侧的盘龙柱淌下黑水,生锈的铜锣倒映着台下观众——十三把太师椅上端坐着无头尸骸,脖颈断口处插着熄灭的白蜡烛。
\"锵!\"
一声裂帛般的开锣响,汽灯光晕里浮起血色帷幕。台上武生翻着空心筋斗,金漆脸谱随着动作剥落,露出腐烂的皮肉。当演到\"陈九章活祭\"桥段时,武生突然扯断自己的左臂,断肢落地变成柏木榫头,喷涌的黑血在台面勾勒出归墟阁的平面图。
陈青阳正要凑近细看,戏票背面突然渗出墨迹:【贵客请登台】。双脚不受控地踏上木阶,戏服自动裹住全身——竟是件缝着人发的血衣!脖颈被无形丝线提起的瞬间,他看见台下观众席燃起幽幽绿火,那些无头尸骸正用骨手拍打膝盖叫好。
\"饲宅有三献,骨血魂俱全!\"
老生唱腔从地底传来,陈青阳的右手突然握住柄青铜凿。戏台地板裂开暗格,露出具捆绑的活人,那张脸竟与西厢房墙内童尸一模一样!当他试图挣脱控制时,阴木尺在怀中剧烈震动,尺端\"鬼金羊\"刻度迸发青光,照出提线傀儡的真相——操纵自己的傀丝另一端,竟连着台下那具穿长衫的无头尸!
鸡鸣破晓时分,陈青阳在锁龙井边惊醒。青石井栏上多了道新鲜抓痕,井绳缠着块劳力士腕表——表盘日历停留在2023年4月5日,正是他继承凶宅当日。当他拽动井绳时,麻绳突然如活蛇缠住小臂,木质化的右手小指传来钻心剧痛。
\"咚!\"
井底传来闷响,陈青阳用汽灯照向幽深井水。水面倒影里,自己的脖颈竟被七根傀丝勒出紫痕,而真正骇人的是井底景象——十三具现代装束的尸骸呈环形跪拜,中心位置空着个青石座,座面凹陷的人形与他体型完全吻合!
阴木尺突然自主飞入井中,尺身上的二十八宿刻度在水中投射出星图。当\"室火猪\"与\"壁水貐\"重合时,井壁浮出密密麻麻的铭文。陈青阳蘸着朱砂拓印,发现竟是祖父的忏悔录:
【甲子年七月十五
吾以嫡子饲东厢梁木
其魂泣三昼夜方成榫钉
今列罪状于锁龙井下
若后世子孙见之
速焚宅毁契,切莫......】
后半截文字被血污覆盖,陈青阳的木质小指突然插入井壁缝隙。柏木指节接触青砖的刹那,整口锁龙井响起骨骼摩擦声,井水逆流喷涌成血柱,裹着半块刻满生辰的腿骨!
暴雨敲打窗棂时,陈青阳在西厢房发现蹊跷。八面落地镜呈八卦阵排列,镜面蒙着写满符咒的鲛绡。当他掀开正东位镜子的刹那,鲛绡突然自燃,青烟中浮现出祖父年轻时的虚影,正将滚烫的铜汁灌入活人七窍。
\"陈家儿郎,终成榫卯。\"
叹息声在镜阵回荡,所有镜面同时映出陈青阳的身影——左侧三面镜中,他的血肉正在木质化,右臂已然变成刻满符咒的柏木;右侧四面镜里,皮肤下浮现出青铜榫钉的轮廓,天灵盖处插着七枚棺材钉。
最骇人的是中央铜镜,映出个与他容貌相同的傀儡,关节处缀满带倒刺的傀丝。当陈青阳触碰镜面时,傀儡突然咧嘴狞笑,胸腔裂开露出跳动的心脏——那脏器表面覆满木纹,主动脉连接着归墟阁的梁架结构图!
镜阵突然翻转,陈青阳跌入夹层密室。成堆的鲁班锁匣中,有个漆盒刻着他生辰八字。盒内羊皮卷记载着恐怖真相:归墟阁每修复10%,继承者就会傀儡化一个器官,当修缮完成时,活人将彻底变成镇宅的\"人榫\"!
亥时阴风穿堂,陈青阳按《归墟录》记载,将黑驴蹄子压在东厢门槛。当他跨过门线时,梁上突然坠下张八仙桌,桌面刻着陈家五代谱系图。每道菜肴都是禁忌之物:眼球汤浮着刻名玉扣,红烧断掌戴着祖传扳指,主位的空碗突然渗出黑血,在桌面写出\"陈九章之位\"。
\"阳儿,该续香火了。\"
腐朽的檀香味从背后袭来,陈青阳的木质右手不受控地抓起筷子。当他夹起刻着父亲名讳的玉扣时,房梁垂下七条傀丝,牵动角落里的傀儡戏班奏响哀乐。吹唢呐的傀儡猛然扯开腮帮,腔体内掉出个襁褓——那婴儿浑身长满木刺,胸口钉着枚青铜镇物,形制与锁龙井拓文完全一致!
碗中黑血突然沸腾,凝聚成祖父的面容:\"当年我留了道生门......\"话音未落,西墙轰然倒塌,露出藏尸墙内被铁链锁住的活尸——那竟是个与陈青阳容貌相同的青年,皮肤上布满榫卯接缝,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哀嚎:\"快逃...每个陈家人...都是备用零件......\"
五更梆响,陈青阳拖着残破身躯逃向垂花门。原本朱漆大门变成森白骨质,门环化作骷髅咬合的形态。当他用阴木尺劈砍时,门缝突然涌出粘稠尸蜡,转瞬封死所有出口。
绝望之际,怀中的半块玉珏突然发烫。陈青阳将其按在藏尸墙青年额头,对方眼窝里顿时腾起鬼火。活尸机械地念诵起《破煞诀》,每吐一字,口中便蹦出颗生锈的棺材钉:
\"三牲换三魂...七钉断七魄...逆推二十八宿...倒行...阴尺......\"
当最后一枚棺材钉坠地,整座归墟阁剧烈震颤。陈青阳趁机从地窖破窗而出,却在月光下看见骇人景象——自己的影子正缓缓站起,影子的天灵盖上插着七枚青铜榫钉,后颈延伸出无数傀丝,另一端全部没入归墟阁的飞檐斗拱!
晨雾中传来当铺掌柜的冷笑:\"陈公子,您还剩六处镇物未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