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久时木木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说是天花板,也不过是一根根木料错落有致地撑着,上面是一块块的黑瓦。
夏家是村里为数不多的青砖瓦房。
他已经来这里两天了,仍没办法接受现实,说来也是,他本是一个家境富裕的独生子,一个堂堂985高校的研究生,连着两天不眠不休的毕业论文,一觉醒来,人就换了一个地方。
准确地说换了一个身体,一个身份,25岁的人缩小了一半多,成了一个14岁的少年,还是一个几天前死了唯一的亲人,少年的母亲,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异世孤儿了。
不管他愿不愿意,这两天也从记忆里接受了一切,这是启朝20年,相对地说,也算是国泰民安,边境小打小闹,没什么大的战争。
本朝皇帝算是很不错了,睿智清醒,税收不算重,但毕竟休战才四五年,老百姓日子还是很苦的,真正吃饱喝足是不可能的。
这是一个架空的朝代,玉米红薯土豆已经有了,但产量不算高,稻米的产量更低了,一亩田正常不过收三四百斤,最多不过五六百斤,说也奇怪,唐诗宋词却是有的,应该是宋朝末时空出了岔子。
少年和他是一模一样的名字,夏久时,之前一直在书塾读书,去年春走了爷爷,接着母亲生病,就再也没有去书塾读书了。
母亲夏春花,刚刚三十岁,一个很能干很利落的人,大半年的病让她苦不堪言,现在想想,应该就是癌症了,家里多年的积蓄花空,也没有换来她年轻的生命。
记忆里母亲逝前是那么的不舍,幼子聪慧,秀才先生每每都是夸其聪明过人,放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在人世上,家里又空了,可再不舍还是扭不过命。
哎。
少年的爷爷实际上是外公,去年春就走了,老人年纪不算老,不过五十多,奈何身体一直不好,年轻时走镖落的身伤,这些年一直带着母亲上山采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勉强供起了少年读书。
未曾谋面的父亲听说是爷爷采药时救的,救的时候人已经昏迷,醒来时却失去了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了,除了身上衣服料子不错外,其他的几乎是一无所有。
两年后有了夏久时,为什么姓夏?因为年轻的父亲没了记忆,自己也跟着姓夏了,很阳光俊气的一个人,和漂亮利落的母亲很是相亲相爱,却在孩子一岁时,在县城服劳役筑河坝时救人没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前几天少年的母亲就葬在父亲的衣冠冢一起,算是合葬了。
哎。
夏久时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再次叹气,前几天少年送走了母亲就病倒了,因为家在山脚下,发烧了两天一夜才被过来探望的大爷爷发现了,大夫救醒后换了他过来了。
这两天都是大奶奶家送的饭菜,昨天好些了他就坚决不要他们送了。
到现在也大半天没吃东西了。
这里是平安县安平镇夏家村,基本都是姓夏的,很小的一个山村,28户人家,200多人,真正亲的也就是大爷爷一家,其他都过了四五服了。
但连起来也都是亲戚,关系都不错,没什么极品人家,村长是大堂伯,大爷爷的大儿子,这次母亲的事就是大堂伯牵头帮办的。
大爷爷两个儿子,大儿子夏大江35岁,读过几年书,算是夏家村很能上台面的一个人了,大儿媳妇夏宁氏,34岁,人风风火火,爱说爱笑的一个人,和他的母亲夏春花最好。
两个人生了俩儿一女,大儿子夏盛19岁,已经娶了妻子夏李氏,暂时还没有孩子,老二夏梅16岁,已经定了人家,就是村里惟二的外姓李家的大儿子李大山,很不错的一家人,父子都是猎户,家里也有田产,两家人约好下半年就办了喜事的。
小儿子夏茂14岁,和夏久时同岁,也在读书,可功课没有夏久时好,这一年就是他经常把先生教的功课转教给夏久时,才让一直坚持在家读书的他没有落下功课。
二儿夏大海,32岁,村里的木工,手艺不错,二儿媳妇夏石氏一样的年纪,人也老实勤快,两人养了一儿一女,大儿子夏丰13岁,也在读书,不过书读的一般,女儿夏荷10岁,跟在堂姐后面帮着做家事。
一大家子12个人,算是和和睦睦,总归是夏老头夫妇管的好。
久时家在村子的山脚下,早年爷爷在外面走镖,父母走后与老大分家,就一直住外面,多年后自己落了一身伤,妻子早死,这才带着十岁的独女回夏家村。
村子里没什么好宅基地,于是相中了西山脚下的一块空地,采药住家都方便,一条路进村,另外一条直达西山脚,出门方便,根本不用进村。
夏久时很快起床做了一锅疙瘩汤,也幸亏原身打猎采药做饭样样行,算是一个能文能武的五好少年郎,不然就他自己,饭都弄不上嘴。
肚子饱了,加上这两天躺着恢复了体力,于是起身在屋四周转了起来。
夏家在西山脚,西山也称小青山,唯一的邻居就是堂姐定的李家,两家人平时来往也不是很多,毕竟夏春花是寡妇,李婶子话也不多,很安静的一个人。
不过夏久时有时候会和李大山一起上山,两人打猎手艺差不多,不好不坏的那种,当然现在换他来了,李大山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自己从小就练跆拳道,后又跟师傅学了几年武,平常三四个成年人不在话下,原身这个身体自小跟爷爷后练武,也是不错,幸好穿的不是病弱体质,这是唯一庆幸的事情。
院子不小,正房五间,一间是堂屋,一间是爷爷住的,现在还是原封不动,一间是母亲住的,一间是他的,一间是库房。
夏久时重点看了看库房,俩把弓箭,一些农具,一些平时不用的东西,一个大木桶里放着几袋粮食,揭开麻袋,一袋子陈米,一袋子面粉,再就是一些红薯玉米面。
真心不多,不过三四百斤,因为母亲不舍得原身吃带糠的粗粮,所以家里没有买,不然他是吞不下去的。
而这时候的人家吃粗粮是正常事,细粮才是极少吃。
前院一个骡棚,因为夏家常去镇上卖草药,所以前几年爷爷下狠心买了一个刚成年的骡子,连车花了小20两,赶骡车去镇上大半个时辰就到了,换乘牛车,得一个多时辰。
旁边是一口井,还有几小条菜地,现在是二月,天气还冷,没什么菜,稀稀落落种着一些大蒜。
后院差不多大,一边是两间柴房,一间茅厕,所幸茅厕很干净,很简单的蹲坑,粪池在院外,这就比绝大多数人家强,一般人家的厕所不过是挖一个大坑,上面担两块木坂,臭气熏天。
院墙外就是他家的菜地,差不多一亩多,夏春花在的时候,每年都种些产量高的红薯土豆。
柴房下有一个地窖,当年他爷爷挖的。
夏久时挪开一个旧木桶,下面就是地窖口,地窖不大不小,木条单空,上面一个木制粮仓,里面整整齐齐堆着几袋粮食,有大米面粉,有稻种,还有不少红薯土豆。
加上库房的,差不多小一千斤,足够他吃两年了。
家里有粮,心里就踏实多了。
这个家有三亩水田,一直租给大爷爷一家种,两家五五分,夏久时一家差不多除了税粮,能得五百斤左右,家里的收入主要还是靠采药。
打猎不过是小打小闹,毕竟孩子小,总不敢去深山,他爷爷这些年身体根本不能去深山了。
前前后后转了一圈,他又回屋找出家里的余财,长方形的木盒里,一个二两的小银锭,两小块碎银,约摸三四钱,再就是几百个铜板。
这就是他全部的银钱了。
二两半银在乡下不算少了,家里还有骡子和田地,但夏爷爷当年也是带了不少银回家的,除了做房子,救他父亲花了不少,后来他读书,再后来老人自己看病花了不少,再再后来,就是他母亲看病送葬。
前前后后花用,也就剩下这么多了,好在没有外债,这已经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