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实质般包裹着桑槐。下坠的感觉持续了不知多久,直到他重重摔在一片坚硬的地面上。没有疼痛,只有一种奇怪的麻木感从坠落点扩散至全身。
桑槐挣扎着爬起来,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呼出的气息没有凝结成白雾,这里的温度既不冷也不热,仿佛置身于虚无之中。
“有人吗?”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异常清晰,却没有回声,像是被周围的黑暗吸收了。
没有回应。桑槐伸手摸索,指尖触到了光滑的表面——墙壁?他沿着墙壁前进,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渐渐地,一丝微弱的光亮出现在前方,像是隧道尽头的出口。
随着距离缩短,桑槐看清了光源——那是一面悬浮在空中的镜子,镜框与原始镜一模一样,只是尺寸小了许多。镜面泛着幽蓝的光,映照出的不是桑槐的倒影,而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走廊两侧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镜子,每一面镜子里都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在移动。桑槐不由自主地伸手触碰那面悬浮的镜子,指尖刚接触镜面,一股强大的吸力就将他拉了进去。
世界天旋地转。当眩晕感消退时,桑槐发现自己站在那条镜廊之中。空气里弥漫着某种陈旧的气息,像是封闭多年的图书馆。他看向两侧的镜子,每一面都映出不同的场景——有些是殡仪馆的房间,有些是完全陌生的地方,还有几面镜子里是扭曲变形的空间。
“新来的?”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桑槐猛地转身,看到一个半透明的老人坐在走廊尽头的摇椅上。老人的轮廓模糊不清,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只有那双眼睛异常清晰——瞳孔是镜面般的银色。
“你是谁?”桑槐警惕地问,“这是哪里?”
“我是谁?”老人笑了,声音像是碎玻璃在摩擦,“曾经有人叫我守门人,也有人叫我镜鬼。现在我只是个看客。”他指了指周围的镜子,“这里是回廊,所有迷失灵魂的中转站。”
桑槐走近几步,发现老人的身体由无数细小的镜面碎片组成,随着他的动作闪烁着微光:“我怎么才能出去?”
“出去?”老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你已经是镜中人了,孩子。你唯一能';出去';的方式是被某个活人从镜子里召唤出去——就像白露那样。”
桑槐想起白露那异常苍白的皮肤和猫眼般的反光:“她...曾经像我们一样被困在这里?”
老人点点头:“第一个成功逃脱的。她找到了原始镜的弱点——新鲜灵魂的能量。每献祭一个灵魂,她就能在现实世界多停留一段时间。”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桑槐,“而你,是被选中的下一个祭品。”
桑槐的胃部一阵绞痛:“为什么是我?”
“你的相机,孩子。”老人指了指桑槐脖子上挂着的相机——他都不记得自己还戴着它,“它能捕捉灵魂的影像。白露需要这种能力来寻找更多祭品。”
桑槐低头看着自己的相机,黑色的机身在这里泛着诡异的蓝光。他突然明白了白露为何如此执着于让他拍照。
“一定有其他方法可以出去。”桑槐固执地说。
老人叹了口气,指向走廊深处:“你可以尝试找到原始镜的背面。传说那里有一扇门,通往镜子的制造者——那位无脸院长的秘密工作室。”他苦笑一声,“但没人成功过。回廊会改变形状,迷惑闯入者。”
桑槐望向走廊深处,那里的镜子排列得越来越密集,镜中影像也越发扭曲:“值得一试。”
“等等,”老人叫住他,“如果你真打算这么做,带上这个。”他递过来一个小巧的银制镜子,只有火柴盒大小,“这是记忆镜,能显示你曾经去过的地方。回廊会迷惑方向感,你需要它才能不走回头路。”
桑槐接过小镜子,镜面立刻显示出他刚才走过的路线:“谢谢。你为什么不尝试逃出去?”
老人的身影变得更加透明:“我在这里太久了,孩子。现实世界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他的声音逐渐飘远,“快走吧,它们已经发现你了...”
“它们?”桑槐刚想问清楚,走廊的灯光突然闪烁起来,远处传来液体滴落的声音。他看向最近的一面镜子,里面不再是静态影像,而是某种黑色粘稠物质正在镜面下涌动,像是试图突破镜面的束缚。
桑槐转身就跑,沿着走廊向深处前进。记忆镜在他手中发烫,显示出最佳路线。身后的滴答声越来越近,还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响。
拐过几个弯后,桑槐来到一个圆形大厅,中央矗立着一面巨大的镜子——正是原始镜的背面。镜框上的人脸雕刻在这里呈现出痛苦的表情,镜面漆黑如墨,不时闪过几道银光。
大厅四周有六条通道,桑槐随便选了一条冲进去,却发现这是一条死胡同,尽头只有一面普通的穿衣镜。他转身想离开,入口却已经被那种黑色粘液封住了。
粘液慢慢凝聚成人形,没有五官,但桑槐能感觉到它在“注视”自己。他后退几步,后背抵上了那面穿衣镜。
“别过来!”桑槐举起相机,本能地按下快门。闪光灯亮起的瞬间,黑色人形发出刺耳的尖叫,部分身体如烟雾般消散了。
有效!桑槐连续按下快门,每一次闪光都让那怪物后退一步。但第五次按下时,相机没有反应——电量耗尽了。
黑色人形重新聚拢,向他扑来。桑槐无路可退,只能向侧面闪躲,却不慎撞倒了穿衣镜。镜子摔在地上,却没有碎裂,而是如同水面般波动起来。
一个苍白的手突然从镜中伸出,抓住了桑槐的脚踝。他低头,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安镜!这个半透明的男子用尽全力将桑槐拉向镜面,同时指向那台相机,口中喊着什么,但声音被某种无形的屏障隔绝了。
黑色人形已经逼近,桑槐别无选择,只能任由安镜将自己拉入镜中。世界再次天旋地转...
当视野重新清晰时,桑槐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狭小的储藏室里。安镜的幽灵站在他对面,身形比在镜中时更加透明,似乎随时会消散。
“没时间解释,”安镜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听我说,原始镜是活的,它需要灵魂维持存在。白露和无脸院长是它的傀儡。”
桑槐震惊地发现他能听懂安镜的话了:“那我们怎么摧毁它?”
“从内外同时攻击。”安镜的身影闪烁不定,“我在外面准备了银盐炸弹,但需要有人从内部激活引爆装置。”他指向桑槐的相机,“你的相机有闪光灯,足够引发反应。”
“我怎么回到镜中世界?”桑槐问道。
安镜指向储藏室角落的一面小镜子:“任何镜子都是通道,但这次你必须自愿进入。找到原始镜背面的控制核心,它被伪装成一颗红宝石。用闪光灯照射它,然后立刻跳出来,明白吗?”
桑槐点点头:“为什么帮我?”
安镜的身影开始消散:“因为这是我三年来第一次有机会...赎罪。”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快走,储藏室外就是院长办公室。镜子在...”
话未说完,安镜就完全消失了。桑槐深吸一口气,检查相机——莫名其妙地,电量恢复了20%,刚好够几次闪光。
他轻轻推开储藏室的门,外面果然是那个豪华的办公室。原始镜就立在房间中央,但此时镜面呈现出普通的反射状态,映照出办公室的景象。
房间里空无一人。桑槐蹑手蹑脚地走向原始镜,注意到镜框底部确实镶嵌着一颗不起眼的红宝石,几乎与木质镜框融为一体。
正当他准备行动时,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白露走了进来,身后漂浮着无脸院长——他的白大褂下摆空荡荡的,根本没有腿。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白露微笑着说,“安镜的小把戏骗不了我们多久。”
无脸院长发出咯咯的笑声,声音像是玻璃碎裂:“加入我们,桑槐。你有天赋,可以成为新的守门人。”
桑槐慢慢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原始镜:“然后变成像你们一样的怪物?不,谢谢。”
白露的表情变得狰狞:“那就成为养料吧!”她伸手一挥,办公室所有的镜子同时破裂,黑色粘液如潮水般涌出。
桑槐转身面对原始镜,举起相机对准那颗红宝石。就在黑色浪潮即将触及他的瞬间,他按下快门。
闪光灯亮起的刹那,红宝石发出刺目的红光,整个镜面剧烈震动。桑槐感到一股强大的推力将他抛向镜面,与此同时,镜外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世界在桑槐眼前碎裂成千万片,每一片都映照出不同的场景——殡仪馆、医院、山路、一个陌生的城市街景...他感到自己在无数碎片中穿梭,身体被拉长又压缩,意识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