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隐的指尖触到水面时,涟漪中浮出万千张陌生面孔。因果长河的流水裹挟着银蓝色灵光,却在某个弯道突现漩涡——漩涡中心沉浮着半具冰晶蜈蚣的残骸,虫甲缝隙渗出的黑血正将河水染成污浊的墨色。吴刚的机械足踏入浅滩,金属表面滋生的净灵苔藓突然逆卷成带刺的触须,须尖刺入河底的瞬间,淤泥中翻涌出被净化过的灾劫残骸:雷殛古刹的焦木、骨墟脉殿的甲骨、溟沼咒庭的腐皮……这些本该消散的秽物,此刻却在水流中重组成人形。
吉巫的祭袍无风自动,玉骨蛇纹游出袖口,却在触及河面时僵直如铁。她窥见水下潜行的阴影——那东西有着瘴母胎宫的脐带、藤魇墟村的槐根、虚渊禁域的星砂,却在心脏位置嵌着修隐的黑洞残片。\"因果在倒灌。\"她话音未落,河水突然立起成墙,水墙中伸出数百条由灾劫残骸拼合的手臂,每只手掌都握着三人记忆中最痛的瞬间:修隐被巫祝剜目时的冰锥、吉巫被蜈蚣噬心时的银镯碎片、吴刚被熔炉烙穿胸腔的齿轮。
修隐的黑洞瞳孔泛起涟漪。他挥出星砂凝成的长鞭,鞭梢搅碎水墙的刹那,河底传出婴啼般的尖啸。一具由净世灵光与秽物交融的怪物浮出水面——它的头颅是雷殛古刹的残钟,脖颈缠绕着溟沼咒庭的人皮,胸腔内跳动的却是修隐当年亲手种在吉巫心口的冰晶蜈蚣。吴刚的机械臂炸开净灵符咒,咒光触及怪物时,那东西突然分裂成三具分身:一具浑身嵌满修隐散落的星砂,一具血管流淌着吉巫的净灵银液,最后一具的齿轮关节竟与吴刚的机械躯完全同频。
\"它在用我们的力量反噬!\"吉巫的玉骨蛇突然裂成两截,半截蛇身钻入银液分身的眼眶,半截刺入星砂怪物的咽喉。修隐的黑洞在此刻坍缩成一点,释放出被净化的巫祝残魂——魂光化作锁链缠住三具分身,却在收束的瞬间被因果长河的水流冲散。吴刚的机械足陷入河底淤泥,净灵苔藓突然暴长成莲台,莲心迸发的霜气将河水冻出裂隙,裂隙中却浮出更可怖的景象:被净化的村落正在重现灾劫,新生代祭司掌心的图腾扭曲成巫祝咒印。
河心漩涡突然静止。一具半透明的棺椁浮出水面,棺内躺着与修隐面容相同的男子——那是他在因果长河中所有轮回的投影。棺盖开启的刹那,长河两岸的净世灵光突然黯淡,修隐的黑洞不受控地开始吞噬吉巫的银液与吴刚的机械能源。吉巫的祭袍化为银网罩住棺椁,玉骨蛇纹却在此刻叛变,蛇牙刺入她的腕脉抽取净灵之血反哺棺中人。吴刚的机械关节发出悲鸣,净灵莲台反向生长出带毒刺的藤蔓,将他钉死在河底甲骨堆砌的祭坛上。
修隐在失控的黑洞中看见真相:因果长河从未真正接纳净化,它只是将灾劫沉淀为更隐蔽的形态。棺中人的指尖探出星砂触须,触须末端粘连着吉巫的银液与吴刚的齿轮,三者交融成新的巫祝胚胎。修隐的瞳孔突然渗出血泪,黑洞在血光中逆转——不再是吞噬,而是将自身化作囚笼。他徒手剖开胸腔,扯出跳动的星砂心核掷向棺椁,心核爆开的瞬间,长河掀起贯穿天地的水龙卷。
吉巫在银液枯竭前咬破舌尖,将本命精血绘成弑神血符;吴刚震碎被污染的机械臂,用裸露的能源核心引燃净灵火种。水龙卷被血符与火种撕开缺口,修隐的黑洞趁机裹住巫祝胚胎,三者力量在漩涡核心相撞——没有轰鸣,只有寂静的湮灭。因果长河在此刻断流,所有灾劫残骸化为青烟,河床裸露出晶莹的灵脉结晶。
三人躺在结晶河床上,修隐的胸腔空洞处生出星砂脉络,吉巫的银液干涸成腕间蛇形烙印,吴刚的机械躯仅剩半副骨架。长河上游传来新生儿的啼哭,下游漂来一盏莲灯——灯芯跳动着他们破碎的力量残片。修隐抬手轻触莲灯,因果长河重新流动,这一次的水流清澈见底,倒映出的不再是灾劫,而是万千村落升起的炊烟。
千里外,曾被瘴母吞噬的孕妇诞下掌心无痕的婴孩;雷殛古刹的废墟开出银蓝色的往生花;吴刚的铁匠铺旧址上,净灵莲台托起一柄未开刃的长刀。修隐与吉巫并肩立于河畔,望着长河在天际收束成光点,吴刚的机械残躯化作渡舟,载着最后一丝灾劫残秽驶向虚无。
因果至此终于挣脱循环,而三人散入长河的魂魄碎片,将在某个黎明化作滋润万物的雨露——无声,无痕,唯有净世的风拂过新生大地的每道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