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贼靠过来了,大伙准备厮杀!”营官一声大喝,杨二狗被吓得一激灵。
哨官与什长齐声呼喊:“上垛口,瞄准西贼!”,并将杨二狗他们驱赶到垛口。
杨二狗紧握着一杆火绳枪,身子微微颤抖,顺着垛口向下望去,瞬间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西贼已将壕沟挖到堡垒山下,不过三四十丈远,沟里晃动的身影清晰可见。
堡垒内的湘军劈山炮压低射界,霰弹朝着壕沟内的西贼轰去。
“开火!”哨官一声令下,垛口处的湘军火绳枪和燧发枪纷纷向西贼打去。
然而,西贼躲在壕沟里,炮子枪子只打在壕沟旁的地面,溅起一片尘土。
就在湘军给武器装填的时候,壕沟里响起一阵尖锐的哨子声。壕沟里的西贼纷纷站起举枪,朝堡垒这边瞄准。
“呯呯”,壕沟上升起一阵白烟,密集的枪声响起,枪子如暴雨般袭来,“噼噼啪啪”打在堡垒的垛口上。
杨二狗头上的凉帽被枪子打飞,他吓得连忙蹲下,躲在女儿墙后。
却见旁边的二叔被一颗枪子精准命中脑门,瞪大双眼,身子猛地向后一仰,倒在他脚下。
二叔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微蠕动,似有话要说,可身子抽搐几下便死了。
杨二狗吓得脸色煞白,惊恐地看着堡垒地面,七八个湘军横七竖八地倒在那里,鲜血蔓延,形成一片片触目惊心的殷红。
特别是劈山炮旁的炮手,死伤枕藉,几乎无人能站立。
显然,那里是西贼重点攻击的目标。
“起来,你们这群软蛋,向山下打!”边上的什长声嘶力竭地吼着,对蹲在女墙后的湘军士兵们连打带踢。
在他的逼迫下,杨二狗和张五等数人战战兢兢地站起来。
杨二狗站在垛口,强忍着恐惧朝堡垒外望去。
只见数百名西贼如凶狠的狼群,脱离壕沟,正朝着山上的堡垒疯狂爬来。
山下的壕沟里,密密麻麻站满了举着枪瞄准的西贼,他们分工明确,只要见垛口有人露头,便是同时几枪打来。
杨二狗刚胡乱放了一枪,一颗西贼的枪子就从他耳边呼啸而过,打在垛口墙砖上,又折射入身边一个湘军的胸口。
他连忙蹲下,发现更多同袍被打倒在地,惨叫咒骂声响彻耳边。
劈山炮前新上的数名炮手,还没来得及开炮就被打倒,扑在前番死者身上。
城墙上血流满地,刺鼻的血腥味直冲鼻腔。
杨二狗只觉双腿发软,无力站起来开枪。
好在此时也没人催他了,哨官已被打死。刚才还气急败坏的什长,此刻脸色惨白地蹲在女儿墙下,不再呼号。
垛口外,枪子如蝗群般密集,偶尔还有西贼抛射的榴弹砸进堡垒,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又带走数条人命。
不知过了多久,堡垒第一层的枪子和炮弹突然停了下来,只剩下稀稀落落的枪子射向二三层。
杨二狗刚要伸头外看,被张五一把拽到上二层台阶的角落里。
“张五,你干嘛,西贼要上来,会杀了我们的。”杨二狗挣扎着要挣脱张五的手。
不料张五瞪着血红的眼睛叫道:“放屁,他们都是哄骗我们送死的。”
杨二狗正迷糊“他们”指谁时,数十颗比拳头还大的铁球被从堡垒下抛上来,铁球上的引线冒着“呲呲”火花,仿佛死神的狞笑。
“二狗,趴下!”张五大喊,拉着他趴在台阶旁的角落。
就在他们趴下的瞬间,铁球“嘭”地炸开,无数弹片钢珠如夺命的冰雹,“噼噼啪啪”打在堡垒内的人身上、墙面上。
垛口旁再无一个能站立的湘军。
爆炸过后,两人惊魂未定,忽见十来个人从二楼冲下来,从堡垒的南面缒绳而下,向宜昌城跑去了。
杨二狗定睛一看,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正是此前在堡垒最上方,慷慨演讲的堡垒最高指挥官,张运兰张统领。
他身边跟着两个营官,还有七八名哨长、什长。
“嬲你妈妈别!这些王八蛋跑了。”张五和其他活着的湘军士兵用湘阴土话骂起来。
堡垒内顿时陷入混乱,有士兵跟着逃跑,甚至有人找不着绳子,直接跳下堡垒。
杨二狗正准备跟着跑,又见数十颗铁球被从堡垒下扔进来。
铁球爆炸,弹片钢珠打在石壁上“啪啪”作响,如催命的鼓点。
杨二狗抱着头,趴在台阶角落里,放声大哭:“张五,我们要死了!我们要死了!”
张五却吼道:“死不了,听我的,我保你能活。”
杨二狗涕泗横流,继续大哭:“你又没见过他们,你就哄我。”
张五连声说道:“我见过,我见过的,听我的。”
此时,堡垒下抛来数十条抓钩,紧紧抓住垛口,接着有西贼士兵从垛口探出头来。
“放下枪,抱头趴下。”张五说着,把身上的火枪和刀等兵器扔在地上,还帮杨二狗解开武器,同样扔到地上。
两人抱头趴在地上,边上数名活着的湘军也有样学样。
杨二狗斜眼看去,只见有西军战士不断爬上堡垒。
他们清理一层房间,控制劈山炮位,然后冲向二、三层,“投降免死”的呼声不断响起。
只有两人靠近他们,拿走地上的武器,说了句:“先等着,别乱动”。
却也真如张五的言语一般,并未戕害他们。
西军人越来越多,二三层又传来枪声、爆炸声。
没过多久,杨二狗听到身后有人用带四川口音的官话说道:“起来吧,到下面俘虏营去,还能赶上吃口热饭。”
杨二狗和张五等几人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只见堡垒里站满了西军。
一个长官模样的人站在堡垒第三层,此前张运兰讲话的地方,对着下面喊道:“同志们,我们胜利了,终于打下这个鬼堡垒。”
在西军战士的欢呼声中,杨二狗和数十名湘军俘虏被押送到北面的俘虏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