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年的第一场雪,比贞观元年来得要早了许多。
城中最近火炉子热销,这东西要说仿制也好仿制,可老百姓还是愿意从桃源日用店购买,不为别的,就是一种绝对的信任。
没看店门前那横幅写的啥: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瞧瞧这话说的多好,就得支持桃源庄。
城中还多了一个好玩的人群,身后背个大筐,手中一个长夹,桃源庄美其名曰城市清洁工,实际就是捡动物的粪便。
听着不好听,可老百姓还真有不少人从事这个活计,无他,没有成本啊,而且桃源庄兑换的价格也合理。
听着官员的汇报,房玄龄不禁有些苦笑,没想到正则的一个小心思,倒让长安城洁净了不少。
一百余里外的同官县如今也是热闹非凡,这个只有几千人口的小县,因为桃源庄买下了煤山,竟然被长安城的许多人熟知。
县城中的百姓大部分都做着为庄上挖媒的工作,煤厂大门上大字写着:金盏银盏不如老百姓的饭碗。
每日都有数十量马车往返于两地之间,因为技术所限,秦浩只建议马周挖掘地表的煤炭,运回庄上之后再重新制成蜂窝煤售卖。
天气虽然寒冷,因为之前火炕的普及,今岁的长安家家仿佛多了些欢声笑语,时不时便能听见屋中小孩子的嬉闹,再不似以往那般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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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李世民来了兴趣微服到长安城中巡视一番,房玄龄和秦琼二人作陪。
每年一到了冬季,最忧心的便是百姓的取暖,若是听不到冻死一些人,简直就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
李世民叹道:“玄龄啊,如今才知这火炕的意义不差那马蹄铁。朕倒是觉得有些亏待了臭小子。”
房玄龄憋住笑:“陛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徒儿为大唐的心是好的便成,至于亏待不亏待的,不是一个臣子该品评的。”
秦琼有些不开心:“陛下,正则如今想必应在回返长安的途中,此次修路巡查亦是辛苦非常,能不能给放段假期,歇息一阵子。”
李世民看着被清理到道路两边的积雪,没理会秦琼:“瑞雪兆丰年,希望明年的百姓能有个好的收成吧。”
见秦琼有些尴尬,房玄龄笑道:“叔宝,能者多劳嘛。”
李君羡在不远处看着三人话里有话的场景,也在思忖着秦浩如今到了哪里,自己还有麻烦没给解决呢,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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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源庄医学院,青莲躺在病床上已有五日,如今已经有些奄奄一息,说话都已颇为费力,翠云早已哭肿了眼睛。
众女也是纷纷扼腕叹息,孙神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症,还能有啥办法?
如今也尽力维持了这些天,若是秦浩不能回归,那这也是青莲命该如此。
孙思邈劝道:‘大家都别围着了,死生有命,没办法的事。青莲若是有什么想委托之事,趁众人都在,便直言相告吧。’
青莲蜷缩成一团,用力睁开眼睛,看着长乐有气无力哀求:“公主,将我埋在孤儿院的后院之中吧,我想永远陪着那些孩子。”
长乐眼含热泪,缓缓点了点头:‘有要和公子说的话吗?你说吧,我不怪你。’
青莲摇了摇头:“公主,不必了。我对公子的情意早已刻在心底,又何须临终遗言来增添伤感?
只愿公子能记得曾经有个叫青莲的女子来过他的身边,青莲便死而无憾了。”
言罢,青莲的眼神渐渐黯淡,却仍强撑着一丝清明,似是在等待着最后的安宁。
众女早已泪流满面,室内弥漫着悲伤的气息。
众人皆知,这位善良美好的女子,即将永远地离开他们。
而她的离去,也似是要带走了这世间的一抹亮色。
薛礼将头探到门口,“银环姐,我有事找你。”
众女皆是一愣,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柳银环快步来到门前,声音急切:“薛礼,你何时回来的?表兄人呢?”
薛礼嘿嘿笑道:“银环姐,你们聚在此处是在做什么?少爷让我带队员们打前站,先回来报个信,少爷进宫交差了。”
柳银环双手握拳,急步来到青莲床前,握住青莲的手:“青莲,坚持住,表兄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青莲脸上带笑,一颗眼泪无声滑落,缓缓闭上了眼睛。
“师父,快看看青莲,她如何了?”
孙思邈见状,也不再犹豫,示意张宝藏将人参附子汤给青莲服下。
药效一过,若是正则还回不来,鬼门关一进,便再无力回天了。
长乐冲着薛礼喊道:“你别笑嘻嘻的了,青莲要不行了,你快些找公子回来救命。”
薛礼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也不啰嗦,疾步跑出了医学院,换了匹马便又直奔长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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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回到宫中后不久,便听到秦浩入宫的消息,颇觉诧异,望了眼李君羡。
李君羡有些委屈:“陛下,臣一直跟在陛下身边,确实不知秦县子已返京。”
又看了眼高福,“老奴也是。”
“宣。”
看着秦浩早已卸掉了铠甲,一身冬衣在身,只是感觉胸前鼓鼓囊囊的。
“陛下,微臣奉命巡查修路一事,如今已事毕返京,特来向陛下交差。”
“正则此行辛苦了,数九寒天的。”
“陛下栽培,个人表现嘛。”
“一路可还顺利啊,与朕详细说说。”
“陛下放心,有坏心思的人已经被微臣砍,咳,赶出了队伍,所有路段都应当能如期完工。
不过微臣出来日久,惦记着府中之事,微臣想先行告退,陛下可怜可怜臣吧。”
李世民顿时有些无奈,“且回去吧,明日想着与代国公研究一下雪橇的训练之事。”
秦浩叹了口气:“微臣遵旨。”
出得殿外,见李君羡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伸手制止:“得,李将军,我现在真没空,就想回府洗个热水澡,万事回头再谈。”
“秦县子,我想说的是刚有人传话,桃源庄有人来寻你,现正在朱雀门前。”
秦浩有些疑惑,拱了拱手:“多谢李将军,改日再聊。”
说完大步朝宫门奔去,归心似箭的感觉谁懂?没看庄上的人都等不及,直接来寻了。
朱雀门外,见到薛礼的一刻,秦浩立马觉得不对劲,这小子难得的一脸郑重与焦急。
见秦浩出了城门,一把拉住秦浩的胳膊大喊道:“少爷,青莲姐要死了,要死啦,快些回医学院吧。”
秦浩脑子嗡的一下,跨上雪影,策马狂奔。
好在如今天气寒冷,街上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影。
薛礼也知追不上雪影,话已带到,剩下的就看青莲姐的造化了。
唉,好在不是银环姐,我怎么能这样想呢,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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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元庆收到了鲁王李元昌的邀请,东市仙客来中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此次茶田一事虽然都是自己出资购下,然而外面的话事人却是人家武氏兄弟,敲打敲打还是必要的。
“元庆,此次还要多亏你们兄弟二人的计策,如今茶田已经买下不少,皆与桃源庄所购茶田相邻,谅他们也耍不出其他手段来。”
武元庆摇头:“鲁王应是多虑了,武曌说的振振有词,应是真的让我们二人购些茶田。
如今炒茶越来越盛行,未来的销量也不可估量,我觉得茶田确实能获利不少。”
李元昌眼神微眯:“那为何甘愿拱手让与本王?”
武元庆叹道:“快到年关了,父亲届时要回京述职。
我还在忧虑如何接回杨氏,再说我们手上的银钱也购不得许多茶田。
我二人对鲁王是绝对的信任,只需分得一杯羹,又不需投入什么银钱,何乐而不为呢?”
李元昌面露冷笑:“本王可还赎买了一个花魁,若是到时候的收益甚微,不知道二位要如何给本王个交待呢?”
武元庆连忙起身开口:‘鲁王殿下,我们之前便已说好,风险自担。
这等事我们也只是做个中间人,如何知晓届时能有多少收益。
在下也只是根据如今的风尚做出的判断,若是收益不太理想,怕是也怪不到我们二人头上吧。’
李元昌拍拍武元庆的肩膀:“希望一切顺利,只要心向本王,即便吃点亏,本王也能原谅。
若是吃里扒外,休怪本王心狠手辣,明白了吗?”
武元庆顿时心中一凛,忙温声道:“我兄弟二人对鲁王自然是马首是瞻,怎会做出那等让人不耻的事来,鲁王说笑了。”
李元昌点了点头:“有时间去打听打听,为何百姓都只买桃源庄的炉子。
其他世家售卖的便有问题不成?蜂窝煤咱们不会制,连炉子也分不到一杯羹,这就有点过分了。”
武元庆心中发苦,事成之前和颜悦色,事成之后凶相毕现,姓李的没他妈一个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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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的马蹄声惊飞了两边树上的乌鸦,凄惨的叫声仿佛在预示着什么不祥之事的发生。
太着急了,居然没有问清薛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青莲为什么会死,孤儿院难道出了什么异常?
怎么每回自己一走就有事发生,真是欺负老子是软柿子吗?
离庄上还有五百多步时,秦浩吹响了手中的哨子,执勤的岗哨立马举起手中的单筒望远镜望向驾马之人。
见是少爷回来,立马大声呼唤打开庄门,雪影犹如离弦的箭冲了进去。
医学院前,秦浩飞身下马,便往里冲。
惊得一众师生都有些躲闪不及,有几人还被秦浩撞倒在了地上。
张宝藏眼见秦浩回来了,心中大喜,连忙大喊一声“在这里,快快快。”
冲进住院部,便见众人全都站立一旁,有的轻声啜泣,有的闭目不语。
“发生了什么事?”秦浩一个箭步便冲到床前,大声问着。
长乐难过道:“公子,青莲得了肠痈,是肠痈,已经有六日了。两日没吃没喝了,恐怕不行了。”
秦浩心中一震,娘的,咋得了这个破病,看孙思邈的为难样子应是没错了。
连忙喊道:“拿担架来,抬到里面的手术间,快快快。
银环去把里面的灯都点上。宝藏兄快去准备麻沸散。
薛礼,薛礼?死哪去了,去找老王,快点把我的手术刀拿来。”
婉娘神情一震,犹豫着从怀中取出小刀,小声开口:“少爷,是这个吗?”
秦浩哪里知道是不是,一把接过,拔出一看,正是走前交待制作的手术刀,心下大定。
众人用担架将青莲抬到里面的手术室中,从建成医学院那天起,这个房间便一次也未启用过。
毕竟此时的条件不行,秦浩出于研究的目的,也是倾注了不少心血。
手术室里,几盏琉璃灯散发着明亮而柔和的光,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
琉璃灯是秦浩特意命人精心打造的,灯芯选用的是上等的羊脂棉,燃烧起来极为稳定,不会产生一丝油烟。
一身白大褂的秦浩深吸一口气,迅速净手,又用酒精反复擦拭手术刀,眼神中透着专注与决绝。
春兰等人早已将青莲稳稳地安置在手术台上,四周的暖气片让室内温度保持适宜。
“把麻醉药拿来。”秦浩低喝一声,春兰赶忙递上早已准备好的麻沸散。
秦浩小心地控制着剂量,喂青莲服下,不一会儿,青莲的面容便舒缓了些许,陷入了昏睡之中。
他轻轻揭开青莲腹部的衣物看了一眼,回头吩咐:“都出去吧,别见了血害怕,影响了我做手术。春兰留下帮我,有孙神医在旁就行了。”
众女见秦浩将青莲的腹部露了出来,也知道可能要发生什么血淋淋的一幕,虽有不舍,也都听话的退出了房间。
孙思邈聚精会神的盯着秦浩手中的小刀,便见秦浩找准位置,手术刀精准落下。
此时的手术室里,安静得只能听见手术刀划破肌肤的细微声响,春兰也屏气敛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术台。
秦浩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在琉璃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可手却稳如磐石,一点点地切开、探查。
肠痈的部位暴露出来,情况比想象中还要棘手,部分肠道已经出现了严重的粘连与红肿。
眉头紧皱,秦浩心中快速思索着应对之策,手中的动作却丝毫未停。
小心翼翼地分离粘连的组织,用温热的盐水纱布轻轻擦拭渗血之处,每一个动作都力求精准、轻柔,生怕给青莲造成更多的伤害。
时间在这紧张的氛围中缓缓流逝,手术室外,众人都焦急地来回踱步,时不时踮起脚尖向里张望。
而手术室内,秦浩正全神贯注地与病魔较量,在那明亮的琉璃灯下,为青莲争取着生的希望。
终于,坏死的组织被成功切除,“擦汗。”春兰连忙为秦浩擦去额头的汗珠。
秦浩开始缝合伤口,针线在他手中穿梭,细密而整齐地将创口闭合。
待一切完毕,秦浩长舒一口气,直起身子,这才发觉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
看着昏迷中的青莲,喃喃自语:“希望你能挺过这一关。”
孙思邈也是松了口气,回想着手术过程中秦浩的各种操作,不禁也是连连惊叹。
没想到肠痈在秦浩的手中居然被攻克了,这将挽救多少无辜的生命。
春兰有条不紊地清理着手术室,这场与死神的赛跑,暂时算是落下了帷幕。
步出手术室的一刻,众人全都围拢了过来,纷纷问着情形如何。
秦浩长呼一口气:“总算有惊无险,接下来便是慢慢恢复了,醒后会很疼。
什么都不要喂,若是唇干,便给他嘴唇上沾点水,什么时候排了气方可进食,
翠云每日熬煮些清淡的米粥,加些肉沫和蔬菜沫,搭配红枣枸杞汤辅助调理?,银环后面每日给她换下药便成了。”
夜间,悠悠醒转的青莲觉得腹部有些疼痛。
翠云连忙轻声安慰:“青莲姐,尽量别动,大郎说手术很成功,之后慢慢恢复就行,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青莲回想起上次与秦浩赤身相见的场景,脸上又浮现出一抹红晕,两次救了自己的命,这都是老天注定的。
看着身上穿着的病号服,疑惑的看了眼翠云。
“哎呀,青莲姐,是我帮你换的,你想什么美事呢?”
青莲不好意思地转过了头,“死妮子,乱说什么。就是这一段时间都不能去孤儿院了,唉。”
“傻姐姐,这多好的机会啊,回什么孤儿院?再加把劲啊。”
青莲摇摇头道:“一切都随缘吧,大郎不是常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青莲姐,大郎与你可是有了肌肤之亲呢,别说你心里没有想法啊,我可不信。”
青莲心道,这算什么,上回啥都看光了,回头见面还不是当没那一回事。
唉,男人就是这样,得到了就不知道珍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