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帷幕重新合拢,过去的一切如同泡影一般散去。
宋枢恍然回神,手中依旧握着那张写着“修炼”二字的白纸。
宋枢盯着那白纸看了许久,才缓缓将其叠好,重新放回桌面上,用镇纸压住。
宋枢没有再在这空旷的云阁里停留,转身离开了屋内。
踏出云阁门槛,宋枢毫不犹豫的绕到了云阁后面,朝着那边的断崖而去。
这屋后的断崖一点儿没变。
一张石桌,八张石凳,旁边还有一棵早已枯萎的歪脖子树。
只不过比起当年,树下多了五座小小的坟包,枯萎的歪脖子树枝上,也多了五根红色的绸带。
宋枢慢慢的走到歪脖子树下,仰头看着。
时间太过久远了,这五根红色的绸带经历了风吹日晒,雪落雨淋,早已不复当初那赤红鲜艳的颜色了。
宋枢盯着这五根还在迎风飘动的绸带,一动不动的站着,思绪渐渐放空。
过了许久,他才低下头,看着脚下的五座小坟包。
这里面埋的是谁,他心里大抵有数了。
宋枢缓缓俯下身子,苍白的手抚上了其中一座小坟包。
刹那间,掌心间金色的光芒涌现,溯洄发动。
金色逐渐笼罩了整片后崖,光芒褪去后,一道身影缓缓在宋枢身侧浮现。
浅蓝色的衣裙,眉眼温婉,发间绾着一根赤红的绸带。
是柳湘。
宋枢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柳湘,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走到石桌旁的石凳边坐下,对着这五座小坟包愣神。
然后用低沉的呢喃情绪,缓缓开口道:“大师兄还没有回来。”
“我要去妖界一趟,去找大师兄。”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等我回来,我就带着大师兄一起,把阿枢从封印里带出来。”
“然后回来青云峰。”
“咱们八个,就能团聚了……”
“…………”
柳湘的声音透过溯洄传来,就像在耳边一样清晰。
宋枢看着柳湘,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惘然。
快三千年了。
他已经有那么久没有听过柳湘的声音了,他都要以为,自己恐怕已经不记得了。
如今重新听到,才发现,原来不论过去多少年,他都没有忘记过。
曾经的一切都像是刚刚发生过一样,记忆犹新。
溯洄还在慢慢的流逝着,直到柳湘离开了后崖,才重新归为虚无。
宋枢看着面前重新变得残败的后崖,目光落在那八个落满灰尘和白雪的的石凳上。
宋枢仔细看了一眼,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干净的手巾,慢步上前,俯身轻轻的擦拭。
他用那手巾,一点一点的将所有的石凳都擦拭干净,旋即又将石桌一并清理了。
他的每一步都异常的缓慢,异常的细致。
八张石凳和一张桌子,他一直擦到日落,才堪堪结束。
重新将手巾收起来,宋枢径直走向了那个属于自己的石凳,矮身坐下。
这个位置,就是当年秦之远和许思月来找他时,他坐的位置。
这些石凳,也是秦之远亲手摆放的。
宋枢坐在石凳上,双手规整的放在桌面上,垂着眸子,盯着桌面上石头的纹路,沉默不语。
眼下已经是薄暮,日落的余晖洒在这座终年白雪的山上,将漫山的白色都染上了一抹橘红。
一旁的歪脖子树上,五根迎风飘摇的红色绸带,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依稀变得更加红艳了。
宋枢静静的看着石桌的纹路,看了不知多久,天色越来越暗沉,夕阳只留下了一条尾巴。
宋枢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光,长睫微颤,轻声道:“妖界……”
在最后一抹夕阳没入大地,皎洁的银月高悬之际,银白的月光取代的橘红的残阳,将世界染上银霜。
——————
眼下的玄天宗,早已人去楼空。
偌大的宗门里,除了宋枢,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影。
玄天宗分崩离析之际,所有的弟子都四散着离去,带走了不少奇珍异宝。
留下的只有那些晦涩难懂的书籍功法,还有带不走的门规戒律。
宋枢独自一人在这偌大的玄天宗内四处游荡,将整个玄天宗都逛了个遍。
这是宋枢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识到了玄天宗的全貌。
尽管他是在这里长大,可他从来不熟悉他的这个“家”。
宋枢在主峰的峰顶,看见了当年那座白玉的祭坛。
只不过如今的白玉祭坛,再也不复当年那般纯洁无瑕,上面遍布着刀剑的刻痕,还有利爪抓挠的痕迹。
已经干涸的血迹和漆黑粘稠的液体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的丑陋。
宋枢看着这些沉淀了快三千年的印记,不禁再次想起了那丑陋的伥蚁。
上一次在东洲遇见的那一只,他至今都还没有寻到本体的踪迹。
如果不出意外,那一只的本体恐怕就是伥蚁的首领,唯一真正有自主意识的伥蚁。
东洲遍寻不到它的痕迹,那便只可能藏在西洲或者妖界。
宋枢想了想,决定先去妖界看看。
毕竟,溯洄中,柳湘说要去妖界找大师兄,回来便将自己从封印中带出来。
可是自己的封印是赵放打破的,况且还是在两千九百年后。
这说明柳湘并没有在妖界找到大师兄,甚至说……可能根本就没有回来。
宋枢垂了垂眸,转身离开了主峰峰顶。
四个月后
四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在这四个月里,宋枢一直都待在玄天宗内。
他逛遍了整个玄天宗,将整个宗门内所有的残留书籍,全部都翻了个遍。
一边翻,一边学习着。
宋枢花了四个月的时间,学会了所有的术法与常识。
相比起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宋枢,现在的宋枢,才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仙”。
离开玄天宗前,宋枢又去了一趟青云峰的后崖,去了那棵歪脖子树下。
宋枢缓缓俯身蹲下,伸手抚上了身前小小的坟包。
“师兄,师姐。”
“我要去妖界了,去找大师兄和二师姐。”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也该回来了……”
宋枢垂着眸,山顶的风很大,吹拂着宋枢墨色的长发。
长发间,赤红的绸带随之浮动,与那歪脖子树上的红绸,相互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