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杀人?!
女孩见张东尧的神色不似作伪,她上身无意识后仰,几乎贴在门上,两只手紧紧抓住座椅侧。
片刻后,她很讲义气:“我不会说出去。”
张东尧并不领情地转方向盘:“你说出去也没人会信。”
女孩气了个半死。
她追问:“怎么杀的。”
张东尧简单道:“我爸进城打工,附近有个老头,喜欢小男孩。我爸把我接过来。老头每周来我家找我四次,我爸收钱。我跑,被他找回来,然后他就打我。我爸觉得这样比打工挣得多,于是把我姐也接过来。我们当时也和你一样的想法。”他避重就轻。“后来我爸出意外没了,我们领了保险,在学校长大。”
“是你姐杀了你爸?”
“是。”
女孩抬高声音:“所以你就要我杀人?”
张东尧瞥了她一眼,嗤笑:“我姐杀人的时候,才十岁出头。你没这个本事。”
女孩噎住。片刻后,她抱臂冷笑:“那你说这些,是在炫耀?”
张东尧说:“当年没有人给过我们机会。但我可以给你机会。看你自己要不要抓住。”
女孩沉默了很久。
她又说:“因为我长得像你姐?你要我怎么回报你?还是说,你也想睡我?”
见张东尧没说话,她有点急切地补充:“你给我钱,我可以陪你睡。”
张东尧没搭理她:“和我姐无关。我不过今天心情好,多管闲事。用不着你回报,我是为了我自己。”
女孩转身,扒着车窗,看向罗桑县中学的方向。
“我当然愿意。你给我钱,还不用我陪你睡觉,这样的好事,错过就没有了。”她说。
张东尧觉得自己很无聊。
他追问:“你奶逼你陪人睡觉?”
“听她的?放屁,我故意的。”女孩轻描淡写,“我奶指望我嫁人收一大笔彩礼,那我干脆乱搞,让她一毛钱都收不到。她骂我是骚货,我也骂她是老不死的。”她恶意地笑起来。
张东尧没说什么。
十五岁女孩老练油滑地说:“能出一大笔彩礼的,除了老头就是残疾,我搞年轻的,至少我快活。”
张东尧依旧没说什么。
“你现在还愿意给我钱?”
“我的钱,想怎么花,由我决定。”张东尧说,“等你自己挣了钱,你的钱爱给谁给谁,你别对我指手画脚。”
“你这人怎么——”
“要钱就闭嘴。”
女孩闭嘴。
张东尧把车停在一处铁门外。
“这里是封闭式军事化管理复读班。”他指着大门说,“你进去,可就出不来了。会很辛苦。但能提分。复读班会帮你报名明年的中考。我只给你交一年的学费。就一年。你没本事杀人,总有本事读书吧。”
女孩的眼睛很亮:“辛苦啥,读书可比干农活轻松多了。”
她看了看铁门,又看了看张东尧。
她讨价还价:“我还需要生活用品。”
张东尧把车停在超市门口。他沉默站在收银台结账。女孩买了盆、桶、毛巾、蚊帐和被褥,花不了200块。
但她买了很多很多片卫生巾。
“卫生巾太贵了。”女孩厚颜无耻地说,声调老练,“你资助我一年的分量。”
张东尧看了看散装卫生巾。他转身回到货柜上,把整排品牌卫生巾都拿下来,替她付了账。
卫生巾的钱是生活必需品的好几倍。
“浪费钱。这是你非得买的。”女孩有点不安。
店员扫码的时候,张东尧注意到,女孩的目光落在收银台后面的玻璃柜上,定了几秒钟,又若无其事地收回。
他指了指,对店员说:“这个,买单。”
女孩大惊:“不不不,不需要——”
店员很迅速地用钥匙打开玻璃柜,递给张东尧。
是一只有色润唇膏,外国牌子,很昂贵。
张东尧说:“是这个颜色?”
“我不要——”
“买单。”
付过款,女生惴惴不安地保证:“我会好好读书的。我考上了,再涂这支口红。”
“不必。以后成功是以后的事,现在,一个润唇膏,你想用就用。如果学校不让,那你就收起来,周末用。”张东尧平静地说。
“我们农村孩子不需要用这个——”
“你不比城里孩子差。城里孩子有的,城里孩子享受的,你也可以有,可以享受。”
女生沉默了。
张东尧又给她买了杯奶茶:“记住这个味道。飞出去,你也能过这样的生活。”
女孩把吸管嘬得哗啦啦响:“什么生活呢。”
“不用吃太多的苦,也能过得顺遂。”张东尧说。
他带着女孩去复读班缴纳报名费、留位费、报到。
写名字的时候,女孩有些难为情地写:
张招娣
张东尧的目光落在“张”字上。
他拿起一支笔,把“招娣”两个字划掉。女孩抬头看着他。
他似着魔般,写下“东娇”两个字。
顿了顿。
“你想改名吗。”他问。
女孩说:“随你。你想给我改这个名,我就用这个名。”
张东尧端详着女孩子。
他猛地转过头,抬起脸,把手按在眼睛上。
很久很久。
他放下手,不动声色地在衬衫下摆擦干水渍,划掉这两个字。
他把笔递给女孩。
“你的名字,你自己决定。”他平静地说,“你自己的人生,以后都由你自己决定。你不用考虑任何人。”
“你能保证我家不找我麻烦?”女孩确认。
“我是成年人,我有点小权力。你应该能看得出来。”张东尧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我要帮助一个孩子,自问,可以做到。”
女孩似是终于放下心,她抿着嘴,露出点微笑。
“你要是骗我,我就去打听你的单位,去你单位闹。”她粗声粗气地威胁。
张东尧没搭理她的虚张声势。
全天下的小狗都爱叫。
片刻后,他听见她非常非常小声说:“……谢谢。你给了我一条活路。”
“是你自己命好。”张东尧摆摆手。
女孩笑了。
她的脸上终于露出点孩子的稚气。
张东尧的手机又响起来。笑,笑个屁,她以为他会为此感到高兴吗?他只会觉得自己很无聊,在这里管闲事,发善癫,浪费时间,做些对未来没什么益处的事。
他一定是湿气太重了。以后要清淡饮食。
“赶紧写名字。”张东尧催促。
“我来决定?”
“你来决定。”
女孩说:“我要叫蝶澈。”
“不行。”
“冰嫣。”
“不行。”
“洛樱。”
“不行。”
“你不是让我自己决定吗?”
“我说不行就不行。”张东尧面无表情:“你少看点乱七八糟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