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城外大营里,宇文拓收到斥候来报,“王爷!南昭五万大军压境了,正准备渡过洛河,朝咱们这个方向过来!领头之人是南昭的南荣枫!”
“是他?”
宇文拓曾经跟此人交过手,手下败将,不足惧也。
想到此人心狠手辣,再想起洛河边那三个南昭士兵,宇文拓立马猜到鼠疫是南荣枫搞的鬼。
他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出兵,而是驻扎在洛河另一边耗着,大概就是想等城外大营里的大夏将士全部染上瘟疫,到时候他们再搞个突袭便能不费吹灰之力杀掉所有染病的将士。
好歹毒的计谋!
宇文拓桃花眼重重一眯,沉声下令,“即刻整装,军营里的将士们全部跟本王上战场!南荣枫既然来了,咱们就把他的命留下!”
“是!”
裴云筝一大早就跟任太医去了重症病患住的军营。
宇文拓将最后一片鱼鳞甲扣在腕间,摘下挂在营帐立柱上的长枪,大步踏出去。
点将台上,八万将士的铁甲连成银灰色的浪涛。
宇文拓拾阶而上,晨光在他俊美绝伦的侧脸投下冷硬的阴影。
他将手令旗重重插入脚下的土地里,腕间的玄铁护腕与旗杆相碰,迸出一串火星。
下一刻,男人转过身,视线扫过台下诸位将士,低沉有力的嗓音随着晨风传入所有将士的耳中,“犯我疆土者,诛之!害我百姓者,诛之!诸位将士,鼠疫的源头本王已经查明,正是南昭主帅南荣枫使的诡计!今日他既来犯,便请诸位随本王斩了他!”
“斩了他!斩了他!”
所有人跟着举起手中长枪,他们的声音如裂帛,穿透晨风,盘旋在整个军营上空。
宇文拓见所有将士的气势如虹,立刻翻身上马,“出发!”
高头骏马长嘶着扬起前蹄,随即踏着晨光奔向战场。
宇文拓的玄色披风被风扬起,猎猎作响。
他身后,旌旗猎猎,数万将士追随着他,冲向南昭大军的方向。
此时此刻,他们心中没有惧怕,只有去战场杀敌的一腔热血!
冲锋的号角被吹响,宇文拓一马当先,率先冲向迎面而来的敌方大军,“杀——”
“杀!杀!杀!”
“南昭和西凉的贼人!速来受死!”
大夏将士们听着他的号令,精神一振,提起手中长枪直冲而上。
宇文搏是第一次上战场,先前宇文拓一直让他留在城内。
但是如今鼠疫被控制住了,他便自请来出城来大营了。
他虽然有武艺在身,可是长枪扎过去的时候,看到对方是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他不禁迟疑了。
而就在他走神的瞬间,对方手中的大刀毫不犹豫地挥向他的天灵盖。
当!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成为南昭士兵的刀下亡魂时,一杆长枪从天而降,挡住了朝他挥来的刀。
唰!
长枪又是一挥,锋利的枪头刺破南昭小兵的喉咙,一枪毙命!
宇文搏看着直挺挺在眼前倒下的小兵,不由愣了下。
宇文拓看了他一眼,提醒道,“七弟!这里是战场,你若没有做好杀敌的准备,便退回军营去!免得我既要杀敌,还要护你!”
宇文搏听着宇文拓的话,握着长剑的手不由用力攥紧。
他抬眼看着战场上与敌军厮杀的将士们,眼眶不由红了几分,“五皇兄,你说得对,我不该对敌人动恻隐之心!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敌人不会因为他一时心软就放弃进攻,自己的一念之仁不仅会害了自己,甚至还会让身边一起作战的兄弟陷入危险之中。
战场本来就是残酷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的慈悲,确实用破了地方!
在他们兄弟二人说话的时候,宇文拓挥动手里的长枪连续斩杀了十多个冲向他们的敌军。
宇文搏抬眼,看到又有一个南昭小兵向自己冲过来。
这一次,他没有躲开,而是直接迎上去,长剑挥出,狠狠砍向对方。
他的身手不弱,小兵的刀都不来得及挥出,就丧命于他的剑下。
而他太过专注于斩杀这一个小兵,没有留意到有个敌军悄悄绕到他背后。
噗!
是长枪扎穿血肉的声音。
宇文搏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一扭头就看到宇文拓杀了想偷袭他的南昭兵。
“老七,你记住,在战场上你不仅要杀敌,更要学会保全自己!以命换命不是本事!”
宇文拓说着,用力抽回长枪,手腕一转,又将另一名靠近的南昭兵刺死。
宇文搏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只觉得他动作行如流水,每一招都干脆利落。
“五皇兄,我会注意的!”
说完,他再次迎向敌人。
与刚才不同的是,他在杀敌的时候,眼神也没有放松警惕,余光瞥向自己周围,以防有狡猾的贼人像刚才那样搞偷袭。
宇文拓守在他旁边,带着他浴血奋战。
宇文搏从一开始的束手束脚,到后来已经能独自杀敌。
宇文拓看着眼前少年变得坚毅果敢的眼神,唇角扬起一抹欣慰。
他的七弟终于成长了,褪去少年的稚嫩,更像个男子汉了。
强将手下无弱兵。
宇文拓带来的八万将士个个如神兵天降,每个人握着武器的手都很稳,挥出去的长枪短剑必定见血!
日头越来越盛,空气中混杂着浓烈的血腥味。
可是,大夏将士越战越勇,出手快狠准。
“大家杀啊!杀光这些侵犯大夏的贼人!”
南昭和西凉的军队对彼此并没有那么熟悉,阵型被冲散后,士气一下子就弱了下去。
后方,南荣枫看着被打得七零八落的南昭军,一股无名之火瞬间冲上天灵盖。
“这怎么可能?不是说大夏的士兵全都中鼠疫了吗?为什么他们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
他不知道,其实南昭斥候带回去的假消息就是宇文拓悄悄命人散播出去的。
为的就是让他们放心警惕,提前出兵。
南荣枫看着节节败退的南昭军,握着缰绳的手狠狠泛白。
鼠疫为什么没有伤到这些大夏军?
还是说大夏的军医如此厉害,竟是一下子将军营中所有人都救活过来了?
他越想越不对劲,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穿过那些正在厮杀的将士,跟远处骑在马上的宇文拓对上。
他得到的消息分明是宇文拓已经残废!
可是跟他对视,并且当着他面连杀了十几个南昭军的男人不正是宇文拓吗?
南荣枫在跟宇文拓对视的时候,只觉得后脊背莫名发凉。
下一刻,他想到了什么,猛地变了脸色,“糟了!中计了!”
说着,他扭头吩咐身侧的将士,“吹号!让所有人赶紧撤退!”
“是!”
南昭这边刚吹响撤退的号角,大夏那边就传来响亮的进攻号令。
南荣枫顿时气得牙痒,这个宇文拓分明是故意跟他作对。
听到撤退号的赫连锐且战且退,退到南荣枫身侧,“怎么回事?本将杀敌杀得正尽兴,你为什么让大军撤退?”
南荣风瞥过他溅满血迹的盔甲,皱眉道,“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们中了大夏主帅的诡计?他们的大军根本没有中鼠疫!”
“没中鼠疫就没中呗!咱们先杀他个片甲不留再说!”
赫连锐在战场上就是真刀真枪地杀敌,他这个将军也是他从一场场战乱里血拼出来的。
“宇文拓没有残废,大夏军也没有得鼠疫,这说明咱们中计了!宇文拓阴险狡诈,也许他还在附近设了埋伏,咱们必须撤退,避免损失!”
他们原本有十万大军,若是这一战出动的五万人都被截杀,他们就没有足够的兵力跟大夏军抗衡。
因此,他必须要保住这五万兵力。
就在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宇文拓已经弯弓搭箭,锋利的箭对准南荣枫的门面。
咻!
长箭破空而出,笔直地射向南荣枫。
“小心!”赫连锐注意力被分散,当察觉到长箭射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南荣枫望着笔直射向自己门面的长箭,瞳孔一紧,本能地侧身闪躲。
长箭几乎是贴着他的耳廓飞出去的。
“啊!”
他感觉耳朵一痛,抬手一摸,耳朵竟是被宇文拓的箭生生削去一块皮肉。
南荣枫心尖一颤,眼看着宇文拓又搭了第二支箭,再也顾不上别的,直接调转马头,“退!快撤退!”
他故意纵马跑斜线,让身后的男人没有办法再瞄准。
宇文拓见他的身影一点点被骑兵挡住,最终只能将箭射向不远处的一个南昭小兵。
从那个小兵手中救下一位被砍伤手臂的大夏伤员。
“王爷,南荣枫带着大军退走了,咱们还追吗?”
“穷寇莫追,回去休整,另外清点一下战场上的伤员,尽快带他们回去医治。”
“是!”
而南荣枫退回去之后,立刻让军医给他处理耳朵上的伤口。
“将军,您耳朵上的伤口不大,已经处理好了。那支箭上没有毒,将军放心。”
南荣枫的耳朵还在隐隐作痛,他心情烦躁地对军医挥挥手,“你先下去。”
赫连锐看着他,问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南荣枫呼了几口气,调整好情绪才开口,“咱们得稳住,不能自乱阵脚。今日一战已经探出大夏军的虚实,接下来我们更要从长计议!”
“这么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咱们军中的粮草也不多了,为什么不趁着今日跟大夏死战到底?”
“你刚才没看到吗?他们今日上战场的有八万人马!”
“我们有十万大军,若是奋力一搏,未必会输!”
“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八万人马,谁能保证宇文拓没有设下埋伏。万一是为了诱我们深入再一网打尽,今日恐怕我就不是受一点小伤了!”
赫连锐回想起战场上,那些像是打了鸡血的大夏军,不由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那便如你所言,想个法子除掉宇文拓!”
南荣枫闻言,眼神不由亮了一下,“你说得对,咱们在大夏军营中埋了暗桩,也是时候让他们行动了。”
“宇文拓生性多疑,你安排的人靠得住吗?”
“自然靠得住,当年为了让他打入大夏军内部,我特意将他们母子送去大夏生活,还让他参军,他早就跟大夏那些将士打成一片,取得了他们的信任。”
赫连锐提醒道,“那你可要想清楚怎么用这个暗桩,可别让他在杀宇文拓之前就提前暴露了身份!”
南荣枫抬手摸了摸受伤的耳朵,眼底折射出幽狠的暗芒,“他是我精心培养出来的细作,有些本事在身上的。我会传密信给他,让他尽快行动。宇文拓今日敢伤我,这个仇我必定加倍奉还!”
…………
五日后,清晨。
没日没夜待在军医营里的任太医快步冲出营帐,对帐外正在查看患者情况的裴云筝,“成了!这次的药方成了!”
裴云筝立刻转身看向他,“真的?”
任太医虽然眼窝深陷,满脸憔悴,但是他的眼神格外明亮,“对!老夫昨晚把药给铁柱喝下,刚才发现他身上的症状全都消失了!人也活蹦乱跳了!其实咱们先前咱们的方子没问题,只是黄芩和金银花的量没用对。”
“那太好了!任太医,您把方子抄一份给我,我让人尽快配药,等药配出来,剩下的那些患者便也能痊愈了!”
“任太医的方子交给我吧,我去找人送进城,让军医配药!”
他们聊天的时候,铁柱从营帐里走出来,主动揽活。
裴云筝点点头,“行啊,你去也行。”
她跟铁柱是旧识,铁柱如今是归云村唯一活着的人了,她自然也信得过他。
任太医也觉得铁柱这个小伙子人不错,“那我现在就去写方子!”
“王妃,你还需要煎什么药?我可帮你照看炉子。”
铁柱说着,半蹲到炉子跟前,看了一眼里头的炭火。
随着他弯腰的动作,裴云筝视线恰好落在他耳垂上。
当看到他耳垂上有两个耳洞时,不由惊讶地挑了下眉头,“铁柱,你怎么会有耳洞?”
大夏朝有句话叫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除了女子之外,男人是不会随便在耳朵上扎洞的。
而铁柱的耳朵上居然有两个耳洞,实在稀奇。
铁柱没想到她会看到自己的耳洞,眼神闪烁了下,扭头看向她时,以故作轻松的语气回道,“没什么,我小时候体弱多病,大夫曾经说我活不过二十岁。后来有个道士给我算命,说必须把我当成姑娘养,才能逃过此劫,长命百命。所以,我娘就在我耳朵上扎了洞,而且还让我穿姑娘家的小裙子,一直把我养到二十岁,才让我换回男装。”
说到这里,铁柱顿了下,才接着道,“不过你是五年前来归云村的,那个时候我已经二十二岁了,你自然没见过我女装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啊。”裴云筝点了点头,又很随意地跟他闹家常,“那村口的铁匠铺子是不是从你小时候就开了?我儿子自打会走路起就天天往铁匠铺跑。是不是男孩子都喜欢这些?”
铁柱眼神又闪了下,点头道,“没错!我小时候虽然穿裙子,但是也三天两头往赵铁匠的铺子里跑!”
聊到这里,裴云筝突然一拍大腿,“对了,我的银针还在任太医那里,我去找他拿银针,你帮我看一下火,别让药溢出来。”
说着,她把手里的蒲扇递给铁柱。
铁柱一口答应下来,“好。”
然而,裴云筝从他身侧走过,背对着他的时候,脸色表情瞬间变了。
在铁柱去参军后,她跟铁柱的娘很聊得来,而贺大娘也喜欢拉着她聊天。
据贺大娘说,她跟铁柱只比他们早两年搬去归云村。
铁柱并不是在归云村长大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说谎?
裴云筝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原因,进了营帐后,将药方拿到手,又小声凑到任太医耳边说了几句话。
于是,任太医将写好的方子递给她,然后又快速写下另一副方子。
裴云筝从营帐里出来后,将手里的方子递给铁柱,“任太医说每种药草的剂量一定不能弄错,你记得告诉他们。”
铁柱接过药方,随即拍着胸脯向她保证,“我办事,你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