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筝目送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雨夜中,只能先找一棵树叶茂盛的大树躲雨。
原本没觉得有多冷,但是现在让她一个人待着,就感觉冷风无孔不入地吹在她身上。
裴云筝冻得直打哆嗦,干脆蹲在树下,自己抱紧自己的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畔传来脚步声,她立刻抬头,果然看到宇文拓朝她走过来。
“王爷,事情办妥了吗?”
“嗯,办妥了,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咱们快些回去。”
“好。”
裴云筝起身,但是她蹲得太久,腿麻了,再加上地面被雨水淋湿,她脚下猛地一滑,整个人就朝后仰倒下去。
“啊!”
裴云筝一惊之下,两只手本能地在半空中乱抓一气,却什么也没抓到。
眼看着她就要摔倒了,一只大手眼疾手快地一把握住她的手,一拉一拽。
裴云筝就顺势扑进他怀里。
不过他怀里湿答答冰冰凉,还杂夹着一丝若无似有的淡淡血腥味。
裴云筝打了个寒战,“好冷!”
宇文拓见她肩膀瑟瑟发抖,忍不住伸手揽住她,“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不会。”裴云筝摇摇头,实话实说道,“王爷,您的手比我还冷。”
宇文拓在雨里走了这么久,身上也没有一点温度。
“那我们赶快回去,再淋雨怕是要染上风寒了。”
裴云筝抓住男人的手臂,“等一下!”
宇文拓垂眸扫了一眼紧紧抓在他手腕上的那只手,抬眸看向她的脸,“等什么?”
“等我的腿不麻了。”
裴云筝朝自己刚才躲雨的那棵大树撇了撇嘴巴,“刚才我一直蹲在那里,整条腿都麻了。”
“好,那就等等。”
宇文拓收回迈出去的腿,站在她身侧,任由她扶着自己。
过了一会儿,裴云筝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脚踝,“王爷,我好了。”
“嗯。”
宇文拓应了一声,顺手牵起她的手,“走了。”
裴云筝看了一眼被他大手紧紧包裹住的手,下意识地想把手收回来,“王爷,我可以自己走。”
然而,男人握着她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抓得更紧了,“你刚刚才滑了一跤,本王若是松手,你再摔倒怎么办?”
\"……\"
他说得好有道理,裴云筝竟无言以对。
等走到拴马的地方,宇文拓先扶着她上马,然后才翻身上马背。
两人回到营帐时,裴云筝已经冻得嘴唇都紫了。
宇文拓一下马,就吩咐人去烧水,“立刻烧热水,再煮两碗姜汤送去本王的营帐!”
说完,他就拉着裴云筝进了帅帐。
“嘶!好冷!”
尽管是暑天,可是由于雷雨的缘故,不仅雨越下越大,夜里的气温也一下子降了许多。
裴云筝冷得直打哆嗦。
宇文拓替她拿了一套干净衣服,又拿了一条毯子递给她,“先把衣裳换了,当心着凉。”
“好。”
裴云筝点头,视线落在男人还在滴水的衣服上,连忙道,“王爷,您也赶紧把衣裳换了吧。”
宇文拓看着她,问道,“本王在这里换,你不介意?”
裴云筝微笑,“这是您的营帐,我当然不介意。”
“好。”宇文拓说着,没有再跟她客气,当着她的面就开始解腰带。
裴云筝轻咳一声,绕到屏风后头,也把衣裳换了。
过了没多久,伙头兵就将热水抬进来了。
“你先泡个热水澡,驱驱寒气,本王出去转转。”
“好。”裴云筝确实冷得厉害,也没有再客套,走到屏风后头,脱掉衣服坐进木桶里。
温热的水浸泡着肌肤,裴云筝舒服地长长呼了一口气,“总算活过来了。”
刚才在外头淋了那么长时间的雨,可把她冻得够呛。
宇文拓似乎对她泡澡的时间了如指掌,她刚洗完,他就回来了。
“王爷,您要不要也泡个澡?”
“嗯。”宇文拓应了一声,径自绕到屏风后头,伸手试了试浴桶里的水,“还热着,温度刚好。”
他话音刚落,裴云筝就听到男人脱衣服的声音。
不是,她的意思是重新再烧一桶水啊……
裴云筝迟疑了下,还是没忍住出声提醒男人,“王爷,里面那桶水我用过了。”
“无妨,在营帐里本王没那么讲究。”
裴云筝,“……”再不讲究也不应该用别人用过的洗澡水吧?
宇文拓像是猜到她心中所思,又追回一句,“这么晚了,军中的伙头兵也该休息了,就没有必要再麻烦他们。”
他这么一解释,裴云筝就能理解了。
现在军中还有不少人感染了鼠疫,男人不想再浪费伙头兵的精力。
毕竟他们今晚找到了感染鼠疫的源头,明早起就该全营上下一起协助军医治疗患上鼠疫的病患。
裴云筝懂了,“对了王爷,我的营帐安排在哪里了?”
她熬了大半宿,现在是又累又困。
屏风后传来宇文拓的声音,“大家都知道你的身份,我们若是分开睡会有人说闲话,所以只能委屈你跟本王挤一个营帐了。”
“那行,我先睡了。”裴云筝也不矫情,直接爬上床榻,盖了被子就睡觉了。
她实在太累了,几乎是头沾上枕头的那一刻就睡着了。
宇文拓泡澡很快,过了没多久便从浴桶里出来了。
他看着床上已经睡熟的裴云筝,放轻了脚步。
宇文拓连续赶了十多天的路,今晚又耗费了极大的体力,身心俱疲。
他看了一眼躺在身侧的裴云筝,也躺在床上,熄灯睡觉。
…………
远离南疆的静华寺,后山小院。
哪怕已是深夜,院中的书房里依然亮着灯。
宇文翊跟李宣都在屋中。
他们一人坐着,一人跪着。
“我太困了!求求你让我去睡觉吧!我保证明天一定把这些人名和画像全部记牢!求求你了!我给你磕头!”
李宣说着,朝宇文翊的方向把头磕得咚咚作响。
宇文翊看向突然向自己下跪求饶的人,眼神瞬间冷沉下去。
他盯着李宣看了片刻,突然从座位上起身,走过去一把掐住李宣的脖子,“我最讨厌你顶着一张跟本世子相似的脸做如此窝囊的事!你想扮演好本世子,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别动不动下跪!我教了你快半个月了,你怎么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说着,他狠狠一把将李宣甩开。
李宣摔倒在地,抬头的时候,看到他转身往桌案跟前走,脸色瞬间煞白如纸,“我知错了!我记住了!我保证不会再犯,你别扎我!”
然而,宇文翊对他的求饶置若罔闻,径自从桌案前拿起摆在那里一根长长的银针,又折回他跟前,对着他的胳膊狠狠扎下去。
“啊……唔!”
李宣痛得浑身狠狠一抖,想起宇文翊不让他叫出声,连忙死死捂住嘴巴。
他眼神惶恐地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宇文翊,眼泪无法控制地从眼眶滚落。
“不许哭!”
宇文翊目光一沉,稚气的脸上尽是狠戾之色。
李宣怕极了他,抬起袖子拼命把眼泪抹掉。
可是他越抹眼泪越多,就像是洪水决堤,怎么也擦不干净。
“我……我想回家……我不想扮演你了……”
就算这里的点心再好吃,他也不想干了。
眼前这个跟他长相相似年纪相仿的少年,根本不是人,而是魔鬼。
他实在受不了了!
如果再跟宇文翊待在一起,他会死的,他肯定会死的!
宇文翊看着他涕泪横流的模样,伸手一把薅住他的头发,强迫他跟自己对视,“你听着,你的父母收了我的银子,已经把你卖给我了!别说是打你,本世子就算将你千刀万剐也没有人敢多说一个字!你回不了家了,从你坐上马车的那一刻起,你这条命就是本世子的了!”
“我、我可以逃跑……等你们所有人不注意我就逃跑……”李宣太害怕了,可是害怕到了极点又不管不顾起来,竟然咬着牙冲宇文翊道,“除非你派人一刻不离地盯着我……否则我总能逃掉!”
宇文翊瞧着他突然凶狠起来的眼神,非但没有发火,反而满意地笑了起来,“很好,你就保持这样的心态吧!这座院子外头全是我的人,他们每日寸步不离地守着这里,你跑不掉!”
李宣跟他杠上了,偏要唱反调,“我不信!只要我想,我肯定逃得掉!”
宇文翊用力拍了拍他瘦了一圈的小脸,“不信你大可以试试!不过一旦逃跑,你最好祈福不要被本世子抓住,否则本世子会打断你的狗腿,将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
见李宣眼神惊惧,他又像是想起什么,接着道,“哦对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逃了也没有关系,反正本世子知道你家住何处,到时候直接把你父母和一群兄弟姐妹都抓过来,我有一千种方式可以让你的家人生不如死!”
他说话的声音不紧不慢,每个字说得轻飘飘的,却重重砸在李宣的心上。
李宣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魔鬼……你、你就是魔鬼!”
宇文翊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而是从书桌上拿起画着皇室成员的相册扔到他脚边,“哭够了骂够了就继续背画册。在天亮之前,你必须把这些人的身份记牢,确保见到他们的第一眼就能认出他们。”
李宣吸了吸鼻子,颤抖着手将画册拿起来。
好巧不巧地,他翻到的是画着宇文拓画像的那一页。
除了宇文拓的画像外,底下还写着一行字,介绍有关宇文拓这个人。
李宣盯着画像上的男人,咽了咽嗓子,“这个人我认识,他是凌王殿下。”
宇文翊听到他对宇文拓的称呼,嘴角一扯,冷笑起来,“没想到我的五皇叔如此深入民心,连一个九岁稚童都对他耳熟能详!”
说着,宇文翊低头看向李宣,“认识他很好,你记住他是你我最大的敌人。哦,未必,万一他去南疆回不来,这一页资料就作废了。”
当然,这是宇文翊最期盼的事。
不过宇文翊深知宇文拓的能耐,想让他死在南疆战场恐怕有难度。
李宣跟宇文翊相处的这小半个月,三观被颠覆了无数次,“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永远也不会懂,身在皇家有多么无奈。不对,你得懂,在我南下这段时间,你必须弄懂原因,才能装得更像我。”
李宣不是没有反抗过,甚至还想一死了之。
可是,宇文翊来静华寺之前就重金聘请了一个大夫。
他有任何事,大夫都会被第一时间找过来。
李宣想死都死不了。
而宇文翊又拿李宣的家人威胁李宣。
此时此刻,李宣似乎彻底认命了,“好,我都听你的,你想让我弄清楚原因,我就弄清楚原因。从今往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说着,他从地上爬起来,低头认真翻看画册。
宇文翊见他终于有点样子,这才将手里的长针丢回桌上,“你在这里好好背,我先去睡了,明日一早抽查。你若搞错一个人命,你知道后果的。”
李宣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继续看画册。
他先前并不认识多少字,可是宇文翊把他带来寺庙后,不给他吃饭也不给他喝水,每天都逼他看书认字,只有他把每一页的字都认对了,宇文翊才允许他吃东西。
现在,哪怕没有人在旁边教他,他也能独立地看懂画册上的内容。
而宇文翊也没有等李宣回应,便大步走出书房。
他每日花无数精力培养李宣,偏偏李宣骨子里是个软蛋,想扮演他实在有难度。
只怕还得再下猛药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