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为了妹妹,所以你才会冒这么大风险”
高诚也曾惊讶于少年的莽撞,有着不符合偏僻农家少年的果断。
如果是为了亲人,那也好理解了。
“好孩子”老者摸摸秦鱼儿的头,话说到这份上,对方是谁都不怕了。
因为对方如果真是翻沙太岁的探子,说到这里,他绝对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其实”一旁的老者凝视着秦鱼儿,好似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沙哑的嗓子娓娓道来,将几人带到了五十年前的小王村。
“我二姐,鱼儿的二奶奶,也是献祭给了翻沙太岁,那年本该是我的”
“本该是我去当那一年的祭品”
老者带着几许惆怅“那年我还小,死也就死了”。
声音不见悲苦,反倒是平静,那苦和泪,还有悔,好似早已顺着时间消磨的一干二净。
“谁曾想,那年老太岁被召回水龙王跟前听命,恰好碰上新太岁上任”
说到这里,他苦笑一声:“新太岁挑食,只要童女,我就因此活了下来,而我二姐因此替我去死了”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年,妈妈把家里的仅剩的陈粮拿去换了五根糖人”
“往常我们只有逢年过节,几兄妹才有机会,一起吃上一根糖人,慢慢舔,谁多舔一口都着急,舔到了就特别开心”
“那年我还不懂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不明白姐姐为啥要流着眼泪着吃糖人,糖人多甜啊,怎么和吃药似得,不喜欢吃可以给我吃嘛,我好想吃”
“我哭着吵着,要糖人吃,姐姐疼我,糖人她只吃了一个,剩下四个全留给了我”
“当时的我太开心了,光顾着吃糖人,连姐姐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讲到此处,早已干涸的眼眶,不知何时满是泪水。
“那糖人,真甜啊,甜的我一辈子都不想再吃糖,一辈子都记得那四根糖人”
“一家一个,轮到我家,避不开,也不能避”
“小王村乃至白虹川水域附近的村庄,家家都至少生四个孩子”
“就为了留出献祭的那一份”
“而小芳,生下来就是为了祭河神,她才五岁,不懂事,走的不会很痛苦”
“这是她的命,也是小王村的命”
这话好像憋在他心里很久,老人一讲就停不下来。
二姐,自己的幺女,还有孙女小芳,一代又一代,谁也避不开,谁也逃不过。
她们生下来就是为了被吃。
车上众人沉默不语。
就连身为孙子的秦鱼儿也第一次听爷爷当年的故事。
方才明白过来。
原来爷爷总是把糖留给他们,是真的不想吃,也不敢吃了。
高诚更是一味地猛踩油门。
我草,翻沙太岁,你今天别想活了。
今天就弄死你,不然我这刀太难受了。
只有娄凡表情平静,他活了几百年,见过太多,心中早已麻木。
除了自己的道,其他事情难以拨动他的情绪。
这爷俩走了两个时辰的路,高诚只用二十分钟就到了。
老人的故事讲完,小王村已经近在眼前。
“下车,然后告诉我白虹川在哪”高诚果断说道。
“白虹川在”少年抬起手想给高诚指路。
“妈的,不用了”高诚等不及,直接将车子收起来,
“都得死,没区别”
他不准备费心思去辨别谁是谁。
反正都是畜生,今天都别想活。
那澎湃的杀意就连娄凡都有些心惊。
因为高诚一直在他面前表现得就和一个开朗少年一般。
热情,友好,有些张扬无脑。
就连云茜儿这种生死大敌,他也留对方活了三个月。
从未见过如此模样。
因为他来得晚,未曾见过高诚之前遇到范阳郡灾民时的样子。
“主公,我来吧”
娄凡觉得自己身为属下,再不懂人情世故,这时候也该表现一下。
“不用”话音未落,高诚已然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方圆千里内所有水域,都开始沸腾起来。
看着村庄前水花四溅的溪流,秦鱼儿爷孙俩不知发生了什么。
只好把眼光投向同样目光有些呆滞的娄凡。
“原来之前,也不是他的全力么”
娄凡喃喃自语道。
主公就像一个无底洞,每次以为了解他的极限了,总是会展现出更强大的力量。
他感应到天地之力源源不断往天空涌去。
天地四方,无尽水域。
此刻同时共鸣。
一个如神如魔的声音从高空遥遥传来。
“四海权柄尽归吾掌,九渊之水听诏破封!”
“水帝——降临”
***
万里外,徐州水域深处,一头走蛟拖着老迈的身体,七扭八扭,游到一处深渊。
一座漆黑的大鼎正在当中漂浮。
深渊下是数不尽的残骸。
“几千年了,我为何还是解不开你的封印”
“你不是我的机缘吗,难道我真的和天人无缘”
老蛟太老了,说话都有些喘气。
但如果有人因此而轻视他,将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因为他正是徐州三万里水域之主,横行大魏几千年的蛟蛇——水龙王。
哪怕如今老迈,仍雄威不减当年,垂下的眼眸中暗藏锐利无比的神芒。
可惜不入天人终为蝼蚁。
哪怕是依靠从大鼎上解读来的秘法续命,他此时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能保持住自己的实力已是不易,许多年都未曾得到寸进。
“再有三百年,三百年如果还解不开你的封印,就和我一起永远葬在这落星渊里吧”
他的言语中充满了执念,贪婪,妄想。
偶然间得来的仙家遗宝,让他从水池里的一条鱼化成了蛟。
从任人观赏逗弄的可怜虫,变成了威震八方的水龙王。
只是好多年了,他再没能更进一步。
达到天人境界,脱胎换骨化作蛟龙。
“我想成龙,我想成龙啊,成龙是我一生的梦”
老蛟紧紧缠绕住大鼎,感受着鼎身温热的触感,缓缓游动。
几千年的时间,他对变成蛟龙这个梦想,早已化作执念,甚至是病态的疯狂。
这股疯狂,令他时不时就会来此,亵渎一番巨鼎。
这个时间段没有任何人会来打扰它,是只属于他和巨鼎的。
只是今天不一样。
水流传来阵阵躁动。
老蛟眉头一皱,只觉得自己对水域的掌控能力一瞬间减弱了。
或者说不是减弱,而是直接失去了对远方水域的感知能力。
要知道他在徐州三万里水域经营多年,能够调用此处全部水脉之力,短暂发挥出天人的力量。
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是谁?”
难道我这浅滩,来了条真龙?
老蛟心中不是兴奋,而是剧烈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