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陵里人声散去，只听见外面哗啦啦的暴雨声，一点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桃夭站在床榻前，缩着手不知所措地望着萧陌，他沉默地靠在那里，好看的眉因为疼痛微微蹙起，一身白袍湿淋淋的贴在身上，她想上前去，可是他不让她碰，黑色的眼眸里满是厌恶之色。
水沿着桃夭的发滴在脸上，风从门口灌进来，冻得她想发抖，她咬了咬唇，怯怯地开口道：“你……你把衣服换了好不好？会着凉的。”
萧陌抬眼看向她，冷冰冰道：“你的目的是什么？”对于自己的敌人，如果猜不透，那就去问清楚，不论她会怎么回答，至少不会陷自己于被动的境地。
桃夭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摇摇头，声音仍旧低低怯怯的：“我只是……只是不想让你生病。”话刚说完，她“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尴尬地往后退了一步，地上顿时便踏出了一块湿淋淋的脚印。
萧陌眯起眼睛，薄唇微抿，随手将一个东西丢在她面前：“带着你的护身符，离开这里。”
护身符掉在地上，清脆的铃铛声响起，桃夭低头看着它，那是小时候师父送给她的，她一直都带在身上，从来没有离过身，因为他是最好的萧陌，她想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他，可是，他不要。
也许，辛奴说的对，蜀国王室很让人痛恨，他们这么对待萧陌，他自然有理由生气，她不能怪他。
于是，她厚脸皮地抬头冲他笑：“那，我走了之后，你可以自己换衣服么？我……”
“现在就走。”萧陌不耐烦道。
尽管努力忍着，眼眶却突然湿热起来，桃夭沉默地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护身符，捏在手心里，她小心翼翼地抬头望了望他，还是一样好看的脸，和三年前一模一样，只是不再对她笑，不再对她好。
她慢慢站起来，望了眼外面的大雨，沉默着往门口走去，迟疑地回头道：“你好好照顾自己，明天我再来给你送药，你……”
“不要再来烦我。”萧陌打断她。
桃夭身子一颤，泪便掉了下来，她伸手快速地抹去，冲进雨幕里，从头到脚一遍又一遍地湿透。师兄们都说她没有良心，都说她的眼泪是博取同情时才挤出来的，他们说她坏透了，可是现在她没有要博取同情，为什么它却不争气地掉下来呢？
“桃子，别哭，萧陌是坏蛋！不要理他了！”可怜的鸢尾揪着她的衣服冻得发抖，它在她耳边突然骂道。
恰好走到王陵正中央，桃夭一听它的话，心里的委屈更深了，连鸢尾都知道现在的萧陌对她很坏，萧陌他自己知道不知道？他难道就不会难过么？
她跑得很快，大约是踏水的声音太大，很快有守卫上前来，见是她，赶忙上前为她撑起伞，恭敬道：“小公主，您怎么没有和太子殿下一起走？”
桃夭不答，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落进嘴里居然是咸的。
那人自顾自道：“小公主，昨日属下就想说了，萧陌那个不识好歹的契约奴，您对他再好也没有用。蜀国的人都知道他与太子侧妃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情分，自从到蜀国做了质子，没少为侧妃挨打，您以后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情分？蜀国的人都知道？
桃夭低着头，心里一痛，他们都知道，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三年前，黑暗的山洞里，萧陌问她：“你整天都做些什么？”
她紧紧靠在他身边，听着岩洞里滴滴答答的水滴声，却一点都不害怕，答道：“恩，很多事情啊，和师父去烧烤狍子肉，师兄们洗澡的时候把他们的衣服偷走，还有，恩，去河里面捉鱼，去山后看那些禽兽打架……”
萧陌无奈摇头：“像你这样的小姑娘，要多学一点东西，以后才好找婆家。”
她不解：“为什么要找婆家？婆家不能来找我么？”
萧陌听完哈哈大笑，他的笑声真好听，他说：“能啊。”
三年里，她背着师兄们偷偷弄懂了婆家的意思，然后无数次地想，如果再遇到萧陌，她就要问问他，要是她想找的婆家就是他们家，他肯不肯要呢？
现在，她没有问就知道，萧陌不要。
萧陌从来就没有承诺什么，他也从来没有说喜欢她，因为他那时候的温柔，让她一个人乱想了三年，一千多个日夜，从懵懂不知事的假小子知道自己是个女孩子，知道自己要多学一点东西将来好找婆家，知道长大了就可以和他一样什么都不怕，不怕疼，不怕黑……
如今，少女时候唯一的梦，像是泡沫一样，轻轻一碰就破了。
桃夭突然蹲在地上，和着雨水放声大哭起来。
那侍卫吓得慌忙跪下来，举着伞不知所措。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接着是一声惊雷，与此同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进了王陵内的那间简陋小屋，恭敬地单膝跪地：“参见世子，属下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