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谢竹青正坐在诊桌前,为一位老妇人把脉,她指尖轻按在老人家的手腕上,眉头微蹙,细细感受着脉搏的跳动。
“大娘,您这脉象沉细,气血两亏,平日里是不是总觉得头晕乏力?”谢竹青轻声问道。
老妇人连连点头,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是啊是啊,姑娘说得太准了!我这把老骨头,走两步就喘不上气来,夜里还总是睡不着觉。”
谢竹青微微一笑,转头对正在抓药的春桃说道,“春桃,去取三钱黄芪、五钱当归,再配二钱党参。”
“记得要挑颜色鲜亮的,药效才好。”
“好的姐姐!”春桃脆生生应道,蹦蹦跳跳的跑向药柜,两条小辫子随着她的动作欢快的摆动。
老妇人看着春桃活泼的背影,慈爱的笑道,“这丫头真机灵,是姑娘的妹妹吧?”
谢竹青眼中闪过一丝温柔,“是啊,是我妹妹。”
她正想再说什么,突然听到医馆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还夹杂着百姓惊慌的叫喊声。。
谢竹青心头一紧,下意识抬头望向门口。
“怎么回事?”玄青子也从内室走出来,眉头紧锁。
谢竹青放下毛笔,快步走到窗边,掀开帘子一看,顿时脸色大变——医馆外竟围了一队全副武装的侍卫,足足有二三十人,正在粗暴的驱赶前来看病的百姓!
那些侍卫个个腰佩长刀,面色冷峻,将医馆围得水泄不通。
“都散了散了!今日不看病了!”为首的侍卫厉声喝道,一脚踢翻了一个药篓,里面的草药撒了一地。
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颤巍巍的哀求,“官爷,老朽腿疼得厉害,就等着玄大夫救命呢......”
“滚开!”侍卫一把推开老者,“再不走,小心吃板子!”
老者踉跄几步,眼看就要摔倒,谢竹青再也忍不住,冲出门外扶住了他。
“你们干什么?!”谢竹青怒视那群侍卫,“这里是医馆,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侍卫们一愣,随即有人认出了她,“是嘉宁郡主!”
谢竹青心头一紧,下意识后退半步。难道......是追杀他们的人找上门来了?世子现在不在医馆,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侍卫们突然分开一条路,一个熟悉的身影缓步走了进来。那人身着官服,面容阴沉,正是谢宴。
“逆女,终于找到你了!”谢宴嘴角挂着讥讽的笑容,目光阴冷的盯着谢竹青。
“谢大人?”谢竹青强压怒火,声音冰冷,“你来做什么?”
谢宴上下打量着她,眼中满是轻蔑,“怎么,为父来看望女儿,还需要理由吗?”
“女儿?”谢竹青冷笑一声,“谢大人莫不是忘了,我们早已断亲,再无瓜葛!”
谢宴冷笑一声,“断亲?你以为一纸文书就能抹去血脉亲情?真是天真!”
玄青子此时也走了出来,挡在谢竹青面前,怒视谢宴,“谢大人好大的威风,带着官兵来砸老夫的医馆?老夫行医数十载,还从未见过如此嚣张的官员!”
谢宴瞥了玄青子一眼,嗤笑道,“当年就是你多管闲事救了我这个逆女吧?”
“本官还当你有多大本事,原来不过是个乡野村医。”
“你!”玄青子气得胡子直翘,“老夫行医济世数十载,救过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
谢竹青闻言却心头一震,谢宴怎么会认识师父?
“当年……你知道是师父救的我?”
谢宴笑道,“本官的庄子,发生了什么本官都知道,你以为你那点小把戏能瞒得过我?不过是本官懒得与你计较罢了。”
“你以为你瞒的住我?不过是本官不想和你计较罢了。”
幸好当初玄青子救谢竹青的时候,他留意了一下这个江湖游医,不然还不会这么容易的找到谢竹青。
真是上天都在帮他!
谢竹青攥紧衣摆,“这么说,你知道我当初差点饿死?也知道我在庄子上受尽苦楚?”
谢宴一僵,但随即不在意的摆摆手,“少废话。本官今日来,是要带你回京。”
谢竹青沉下脸,“回京?凭什么?”
“凭什么?”谢宴冷笑,“就凭你是我谢宴的女儿!就凭你身上流着我的血!”
“你的女儿?”谢竹青忍不住笑出声来,眼中满是讥讽,“谢大人莫不是忘了,圣旨已下,我和谢府已经毫无关系,别说什么回府了,真是可笑!”
谢宴被当众顶撞,脸色更加难看,“逆女!谁教你这么跟父亲说话的?”
“父亲?”谢竹青声音陡然提高,“你也配称父亲?你明知道我在庄子上差点饿死,却不管不问!明知道我被谢竹心欺负,被谢夫人虐待,你却充耳不闻!”
“你也配当父亲?”
谢宴被问得一时语塞,随即恼羞成怒,“放肆!那是你咎由自取!谁让你不知好歹,处处与竹心作对?”
谢竹青气得浑身发抖,“我与谢竹心作对?谢大人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令人叹服!明明是谢竹心处处针对我,谢夫人更是恨不得我死!”
“够了!”谢宴厉声打断,“本官今日不是来听你翻旧账的!”
“三殿下点名要见你,你若识相,就乖乖跟我走。”
“三皇子?”谢竹青心头警铃大作,“他找我做什么?”
“这你就不必知道了。”谢宴不耐烦的挥手,“来人,把郡主‘请’上马车!”
两名侍卫立刻上前,就要抓谢竹青的手臂。
“住手!”玄青子一把推开侍卫,将谢竹青护在身后,“谁敢动我徒儿!”
谢宴冷笑,“老东西,别不识抬举。本官念在你救了逆女一命的份上,不与你计较。若再阻拦,休怪我不客气!”
谢竹青拉住玄青子的衣袖,低声道,“师父,别冲动......”
她虽然愤怒,但也看出谢宴今日是铁了心要带她走。师父年事已高,又不会武功,若真动起手来,肯定会吃亏。
玄青子却不肯退让,“谢宴!你今日若敢动我徒儿一根汗毛,老夫定让你后悔莫及!”
谢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就凭你?一个江湖游医,也敢威胁朝廷命官?”
他猛的收敛笑容,厉声道,“给我拿下!”
侍卫们一拥而上,粗暴的推开玄青子,就要去抓谢竹青。
“住手!”谢竹青厉喝一声,直视谢宴,“谢大人,我早已不是谢府的人,三皇子若要见我,大可亲自来请。你带着官兵强抢民女,就不怕陛下治你的罪吗?”
谢宴哈哈大笑,“强抢民女?你是我女儿,父亲管教女儿,天经地义!至于陛下......”他意味深长的顿了顿,“等见了三殿下,你就明白了。”
谢竹青心中一沉。看来谢宴是铁了心要带她走,而且背后有三皇子撑腰。
她深吸一口气,冷声道,“谢大人,我最后说一次,我们早已断亲。你若执意用强,别怪我不念旧情!”
“不念旧情?”谢宴突然暴怒,“逆女!当年若不是我谢府养你,你早饿死在街头了!现在翅膀硬了,敢跟为父叫板?”
谢竹青气得眼眶发红,“养我?谢大人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我从出生起就被扔在庄子上自生自灭,若不是周妈妈心善,我早就死了!”
“周妈妈?”谢宴冷笑,“那个贱婢,本官本想用她给你送一份大礼,没想到竟然让她给跑了。”
谢竹青咬紧牙齿,幸好周妈妈已经被救了出来,不然还不知道谢宴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时,一个侍卫押着周妈妈和春桃出来,“大人,我们在后院发现了这个人。”
看见周妈妈,谢宴有些惊讶,“这个贱婢竟然是被你救了,怪不得她能从谢府跑出去,不过不要紧,殊途同归。”
谢宴阴险的笑了,“现在,你还敢说不走吗?”
他挥了挥手,侍卫手里的刀立马架在了周妈妈和春桃的脖子上。
春桃脸色煞白,哭喊着,“姐姐!救我!”
谢竹青气的浑身发抖,她不能连累春桃,不能再连累周妈妈......
“好......”她艰难的开口,“我跟你走。但你必须放了春桃和周妈妈!”
谢宴得意的捋了捋胡须,“当然,只要你听话,她们就是安全的,不过你若不肯乖乖听话,那就难说了......”
谢竹青强忍怒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不能冲动,周妈妈和春桃还在他们手上......
玄青子紧紧抓住她的手,“丫头,你不能跟他走!”
谢竹青心疼的看着师父花白的头发,“师父,您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谢宴见她如此,更加得意,“怎么,不嚣张了?逆女,我告诉你,今日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玄青子怒斥道,“谢宴!你堂堂朝廷命官,竟用这种下作手段威胁一个女子,还要不要脸?”
谢宴不以为然的摆摆手,“老东西,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来人,把这老匹夫拉开!”
几名侍卫立刻上前,粗暴的将玄青子推到一边。
“师父!”谢竹青想要过去,却被谢宴拦住。
“逆女,别白费力气了。”谢宴冷笑道,“你以为躲在这么个破医馆里,就能逃过为父的手掌心?”
谢竹青死死盯着他,“好,我跟你们走,放了他们。”
谢宴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像话。来人,带郡主上马车!”
“丫头!”玄青子挣扎着想要过来,却被侍卫死死按住,“谢宴!你敢动我徒儿,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谢宴不屑的哼了一声,“老东西,省省吧。就凭你,也配威胁本官?”
谢竹青被侍卫押着走向马车,回头看向玄青子,泪水终于落下,“师父,保重......”
玄青子老泪纵横,“丫头,别怕!师父一定会救你!”
谢宴不耐烦的挥手,“啰嗦什么?带走!”
谢竹青被粗暴的推上马车,春桃的哭喊声和玄青子的怒骂渐渐远去。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马车缓缓启动,谢宴冷冷的打量着她,“多年不见,你倒是长本事了,不仅勾搭上了乾王世子,还敢顶撞为父。”
“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何必闹得这么难看。”
谢竹青冷冷的看着他,“谢大人这话说的,好像你曾经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似的。”
谢宴被噎得脸色铁青,“逆女!你......”
“我怎么了?”谢竹青毫不畏惧的直视着他,“谢大人不如直说,三皇子找我做什么?”
谢宴悠闲的捋着胡须,“急什么?到了京城,自然让你见她。”
谢竹青强忍怒火,“你究竟想怎样?”
谢宴眯起眼睛,“很简单。三殿下要见你,你乖乖听话,我保证周氏母女平安无事。”
谢竹青心中一沉。三皇子为何非要见她?难道......
“三皇子腿瘸是装的?”
谢宴眯起眼睛,“你倒是聪明。不过告诉你也无妨,三殿下怀疑你和商辰佑暗中谋划造反,特意命我将你带去问话。”
造反?谢竹青心头一跳,这是什么荒谬的罪名?
“谢大人是在说笑吗?”她强装镇定,“世子对陛下忠心耿耿,何来造反一说?”
谢宴冷笑,“忠心耿耿?那为何要散布‘新皇出,万国伏’的谣言?又为何要躲藏起来?”
谢竹青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三皇子是在借题发挥,想陷害世子!
“荒谬!”她忍不住提高声音,“世子遇袭失踪,明明是有人要加害于他,怎么反倒成了他要造反?”
谢宴不为所动,“这些话,你留着跟三殿下说吧。”
马车在颠簸中前行,谢竹青的心也随着车轮的滚动而沉到了谷底。
明明想要改变前世的发生的一切,但商辰佑却又要背上造反的罪名,难道历史不能重写吗?
不,不对。
商辰佑还没有参加秋猎,他的腿没有摔伤!
一切还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