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一开,郑津和周肆然先后冷着脸走了进去。
就见唐景颜第一次向太子妃林净月低头,低声下气替一旁面露惊恐的妇人求情:
“太子妃见谅,她不过市井小民,不认识太子妃,这才不慎出言冒犯,纯属无心之失。”
林净月把玩着茶盏,身上一股摄人气势,已与太子有七成像。
她轻声一笑:“景颜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
就算我不是太子妃,仅仅是侯府还未出阁的姑娘,也轮不到她评头论足、挑肥拣瘦。”
说着,她撩起眸子,直射刚进门的周肆然:“就算她是今科武举探花郎的娘亲,也不行。”
郑津面无表情,回头去看周肆然。
他就说府上的姨娘都被老夫人狠狠敲打过,又没有成远侯撑腰,怎么敢对太子妃说这样的话。
合着竟又是因唐景颜惹来的事!
周肆然拧着眉头,抱拳正要开口。
不等周肆然出声解释,郑津眸子没有丝毫波澜,走到林净月身后,轻声道:
“唐景颜与周肆然的亲事,是在她回侯府之前定下,而非我侯府苦苦求来的。
这位夫人还没当上侯府千金的婆母,就如此态度……
本世子倒不敢再与探花郎结亲了,免得有人仗着自个儿是探花郎的母亲,在侯府肆意撒野!”
周母一听,顿时有些不乐意,委屈着一张脸看向周肆然:
“肆然,娘来了侯府半个时辰,就说了一句话。”
周灵然和周随然被那叫泊春的丫鬟吓了一跳,这会儿瞧见周肆然,可算松了口气。
你一句我一句地帮周母解释起来:
“大哥,娘刚刚说的这话,槐水巷子的女子个个都听得进去,这位太子妃未免太过娇气,连句实话都不爱听。”
“况且老夫人在此,她身为孙女,竟叫老夫人也向她行礼,岂非不孝不义,颠覆人伦?!”
太子妃算什么?
嫂子可都跟他们说了,太子是个瘫子,早晚得被废!
嫁了个早晚得被废的瘫子,有什么好得意的?
“大胆!”泊春气冲冲就要喊侍卫将人拖下去,杖打五十大板!
林净月扫她一眼,泊春顿了下,没有再开口。
周肆然没有回应,单膝跪向林净月,低头抱拳:
“此事是小民的家人做的不对,太子妃若要惩罚,小民,但求替母受罚。
至于其他两人,自行担责,任由太子妃惩处。”
见周肆然突地跪下,周母三人都懵了。
不就是一个注定被废的太子妃?
肆然\/大哥用得着如此尊她敬她?
林净月视线一一扫过周母,周灵然和周随然。
还是跟上辈子一样,一个仗着长辈的身份挑刺,一个处处拿她与别人比,一个借孝道逼她不敢与周母起争执,逼她服软求全。
在所有人紧张的视线中,她突然笑了一下:
“景颜跟着刘嬷嬷学了几天的规矩,你来说说,他们的话,错在哪里。”
郑津记起唐景颜前些天误会刘嬷嬷故意苛待她,不由得狠狠剜了她一眼。
唐景颜苦着张脸,温声道:“刘嬷嬷教导的东西太多,不知太子妃说的是……”
“就……刚那小子,说我不该受了老夫人的礼,是谓不孝这一条。”
唐景颜强忍怒火,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给说这话的周随然解释:
“‘天地君亲师’,君在前,亲在后。太子妃如今已是皇室中人,莫说祖母,就是成远侯见了她,也得恭敬行礼。
否则,就是不敬皇室,不敬君王,以下犯上!”
周随然脸‘噌’一下,变得惨白。
他向来不爱念书,也就前段时间林景颜出银子,将他送进一间极好的私塾,才念了几句孝道规矩。
今日来了侯府,他本就底气不足,便卖弄了几句文采。
谁知……
周肆然厉声喝道:“还不快跪下磕头!纵是你等有眼无珠没认出太子妃,但错了终究是错了,快向太子妃认罪求宽恕!”
老夫人和郑津轻轻点头,觉得周家人虽不怎么样,但周肆然的态度,还算诚恳。
知错就改,倒也……
林净月却嗤笑一声,周肆然果然还是那个周肆然。
看似对家人严厉,实则不过故意偏袒。
上辈子周随然故意撞倒她、害她跌伤了胳膊时,周肆然也是这么做的。
当着她的面,让周随然跪下,再拿棍子打的周随然嗷嗷叫。
如此一来,她就不好再计较。
毕竟,周肆然为了她,连亲弟弟都狠揍了一顿。
她再不原谅,岂非心胸狭窄,胡搅蛮缠?
她不仅得原谅,还得拦住周肆然别打了,还得说上一句好听的话圆场。
周母三人不情不愿地跪下,周肆然低着头,继续说道:
“我等市井小民初来侯府,不懂规矩,还请……”
满枝扬声打断他的话:“探花郎,你不知前因后果就为自家人开脱,岂非不辩是非?”
又是这四个字!
不辩是非?
周肆然沉声开口:“小民晚来一步,的确不知前因后果,还请姑娘赐教。”
满枝看了泊春一眼。
泊春立刻接话:“太子妃低调前来侯府给郑世子道喜,本不愿多事,偏偏唐景颜故意领了周家人进来。
还说什么,早晚都是一家人,总该见上一面。老夫人看在郑世子的份上,本不欲多作计较,可有些人,就是贱皮子,还真拿自个儿当侯府主子了。
上来就点评说长寿院布局不够大气,指责嬷嬷下人不懂规矩将他们拦在门外!
见老夫人不理会,慢声跟太子妃说着话,这才说了你们刚刚听见的那番话,嫌弃太子妃太过强势,不讨夫家喜爱。”
赶在周家人狡辩前,泊春厉声质问:“陛下和殿下都未曾说过什么,你们倒是替陛下和殿下着了急……
怎么?探花郎全家都想进宫伺候?况且纵与唐景颜定了亲,你们也配做侯府的主,真拿自个儿不当外人!”
周肆然脸色瞬间难看,缓缓抬眸看向唐景颜。
唐景颜心虚地躲闪了一瞬。
她又没做错什么。
不过担心周肆然考上探花郎后,就不要她了,才命人将周家人接入府上,加深一下感情罢了。
谁能想到,周母三人先时还好好的,一朝放了榜,竟变得如此刁蛮无礼!
周母忍不住嘟囔:“我可什么都没干,不就说了两句话,堂堂太子妃和侯府老夫人,竟然这么小气,还记仇了。”
周肆然听着与梦里几乎一样的话,蓦地笑了下,大胆抬头,对上了太子妃的眼睛。
那双和梦里一样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不在意与淡漠,而非百般憋闷与委屈。
这一瞬间,周肆然竟不知人在梦中,还是早已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