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逵哥这几天正为了这事儿到处跑呢！想把手续补上，可那些部门推来推去的，麻烦得很，一直弄不下来。”
她顿了顿，脸上带着歉意。
“我们也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只能干着急，想着等你过来再说……”
张韬静静地听着，目光却在细心观察。
他发现丁小花虽然在说正事，但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的神态，以及她在这间屋子里明显的女主人般的熟稔姿态，都透着一股不同寻常。
再联想到刚才开门时她那一瞬间的慌乱……
这前后，不过才个把月的时间。
张韬心里大致有了数，看来，毛逵和丁小花之间，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同事关系了。
不过，眼下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
张韬点了点头，没有点破，只是沉声回应：“行，我知道了。等毛逵回来，我跟他详谈。”
夜色渐深，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伴随着“砰”的一声关门巨响，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毛逵回来了，满身疲惫，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和悻悻然，一进门就把脚上的解放鞋狠狠甩在墙角。
“他娘的！跑了一天，腿都快断了，那帮孙子就是不给办！”
丁小花正端着一盘刚洗好的苹果从里屋出来，见状赶紧放下盘子，快步上前，眼神示意他小声点，朝着张韬他们坐的方向努了努嘴。
毛逵这才注意到沙发上坐着的张韬、吴刚，还有角落里局促不安的李超，脸上的怒容瞬间僵住，转而化为一丝尴尬和惊讶：“哎？韬、韬哥？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张韬稳稳坐在那里，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的喧嚣与他无关：“刚到不久。听你这动静，事情不顺利？”
被张韬这么一问，毛逵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噌”地冒了上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板凳上，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子猛灌了一口凉白开，这才愤愤不平地倒起了苦水。
“别提了！那帮穿制服的，就是故意刁难！翻来覆去就说咱们手续不全，让补这个补那个。每次去，都说差那么点东西！今天更绝，好不容易排到我了，眼看就要到点了，窗口那娘们儿直接把牌子一挂——下班了！明天再来！”
他越说越气，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我瞧着就是有人不想让咱们这店开起来！”
张韬静静听着，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毛逵的描述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
手续不全？一次次缺东西？排到了就下班？这套路，太熟悉了。
分明是有人在暗中使绊子，故意拖延。
他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行了，你也别气了。明天，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毛逵一愣，随即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韬哥，你肯去？那太好了！有你在，我看他们还敢不敢耍花样！”
晚饭就在毛逵这临时的住处解决了。
丁小花手脚麻利地张罗了一桌简单的饭菜，虽然简陋，却透着一股家常的温馨。
饭桌上，张韬注意到毛逵和丁小花的相处，自然而然，带着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
毛逵会习惯性地给丁小花夹她爱吃的菜，丁小花则会不时提醒他少喝点酒。
那眼神交流，那细微动作，完全不像仅仅是合租的同事，更像……过日子的小两口。
尤其是丁小花，眉眼间虽然还带着一丝过去的愁苦，但明显比在西瓦村时多了几分生气和安稳。
张韬端起酒杯，状似随意地扫了两人一眼，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你们俩……处得挺好？”
这话问得突兀，却又在情理之中。
丁小花脸颊微微一红，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没吭声。
毛逵倒是很坦荡，放下筷子，看了丁小花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怜惜，又转头看向张韬，语气带着一股糙汉特有的认真：“韬哥，小花是个好女人，真的。以前是魏顺那混蛋对不住她，耽误了她。现在……她不容易。”
他没有直接回答张韬的问题，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张韬心中了然。魏顺已死，过去的事情终究要翻篇。
丁小花和毛逵，两个在底层挣扎的人，或许真的能互相取暖，找到一丝慰藉。
他不是道德审判官，别人的感情，只要不牵扯到他的核心利益，他无意干涉。
他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将话题转回了正事：“吃饭，吃完早点休息，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这一夜，张韬三人就在毛逵这里挤了挤。
第二天一早，张韬并没有急着带毛逵去那个熟悉的窗口。
他让毛逵、吴刚和李超在附近等着，自己则换上了一身最普通的旧衣服，脸上带着几分老实巴交的茫然，独自一人溜达到了县城的办事大厅。
他没有直接去昨天毛逵说的那个窗口，而是找了个看起来面善、相对清闲的窗口，凑上前去，点头哈腰，带着一脸求教的表情。
“同志，您好，打扰问个事儿。我想在街面上开个小店，搞点装修，都需要办啥手续啊？我这……第一次弄这个，两眼一抹黑，您给指点指点？”
那工作人员抬头瞥了他一眼，见他一副老实农民模样，也没太在意，随口报了几个文件名称。
张韬立刻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小本子和一支笔，作势要记，却又笨手笨脚地写了几个字就停下，一脸苦恼：“哎呀，同志，你看我这脑子，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您说这么快，我这……记不住啊。您看……有没有那个……印好的单子啥的？我拿回去，对着一条条准备，保证齐全了再来，不给政府添麻烦。”
他这番话说得又憨厚又恳切。
那工作人员有些不耐烦，但也觉得这人确实麻烦，为了省事，便从抽屉里翻找了一下，还真找到一张油印的《个体工商户门店装修申请所需材料明细》。
“喏，拿去吧！下次来，把上面写的都带齐了！”工作人员随手递给他。
张韬如获至宝，连连道谢，接过单子，却又没立刻走，反而搓着手，更显局促：“那个……同志，您能不能……再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