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兕堕妖！”
这是风生传给百鸣的最后一句话，而后便彻底的与它断了联系。
百鸣闭眼，靠在那许久都没有出声，心里像是有一把钝刀子在挫一样。
难受倒是其次，就是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让它无法适应。
它们努力了许久，可兜兜转转，路还是绕回了原来的那一条。
还有风生，不管是在四象山为兽还是来云阙山做人，它从来没给过对方好脸色。
可是，最紧要的时候，它传讯给了自己。
出了草庐，它去寻了还在地里面折腾的白鵺，站在那看着它跟夏薉（hui）等人边干活边说笑。
直到地里的人看见它，都停下来跟它打招呼：“百鸣少司。”
百鸣点点头，那张美丽的脸向来不苟言笑，此刻依旧冷淡，看着白鵺。
想到它很少来这边，怕是有事找白鵺，夏薉（hui）等人识趣的纷纷退开。
白鵺朝它招招手：“这边来，有事坐下慢慢说。”
于是百鸣上前在它刚刚弄好的石坎子上坐下来，白鵺也在它边上落座，并不催促，静静等它下文。
“白鵺，山主当年卜出来的卦象，要应验在风兕身上了。我们该怎么办？”
前路迷雾重重，虽然总算有了结果，它却越发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白鵺满手的泥，坐在那看着远处，眼中也带着迷茫。
但是神色很快就清明起来：“还记得我们下山时山主的话吗？没有回头路，只有义无反顾。
卦象如何与我们无关，我们的责任是大兴人族。只有人族兴，我们才有所谓的路。”
既然努力了也改变不了，那就不要再试图去改变。
天意难违。
它们只能夹缝求存，想办法在这条即将用鲜血铺就的路途中，和人族一起共进退，想办法活下去。
这件事情，不能瞒着风洬。
“我去将他带回来。”
百鸣在意的：“不要忘了你曾经的誓言。”任何逆天而行孤注一掷的的做法，都要承受该有的代价。
话音刚落，满头白发的的姒音推门而入，浑浊的眼看着风洬，拄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带上我一起吧！”
即便她的生命不再急剧消退，也快走到了尽头。
枯槁的身躯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这么多年，她鲜少跟风洬要求什么，这是唯一的一次：“我想早些见到他。风洬，不管他是人还是妖，他都是我的儿子！
就算他以后只能做妖，我也想再去看看他，告诉他，妖其实和人一样，只要心存善念，不管他是人还是妖，都是我的孩子。”
她一直在等风兕回来。
可是，风兕堕妖，人族是容不下妖的。
这么些年他们从未离开过云阙山，对于妖，除了偶尔听几位少司提起，更多的是他们捕猎到的那像是误入又像是才刚刚得到机缘的妖兽。
仅仅是妖兽而已，就那般的凶残，让许许多多的人无法应对甚至丧命。
那么更厉害的妖呢？
没见过的，只凭着想象就让他们心里有莫大的恐惧感。
对于妖族这个他们尚未真正接触过的强大种族，他们本能的戒备，排斥，甚至憎恨。
所以他才不愿意回来吧？
他还是个孩子，只是好奇外面的世界，只是出去了一趟就变成这样。
有家不能回。
他到底在外边遭遇了什么？
姒音只要一想，心就疼的喘不过气来。
她不想再等了，她要去见风兕，哪怕他是妖，哪怕他已经丧失人性可能会杀了自己。
一道惊雷在上空响起，好像在嘲讽风洬，嘲讽他的徒劳无功，嘲讽他明知结局却无能为力。
百鸣和白鵺沉默不语。
风洬过了半天才点头：“好，我带你去。”总要知道原因，知道他们做错在了哪里。
何况他曾发过誓，若有朝一日，两个孩子真误入歧途，成为涂炭生灵的罪魁祸首，他必然要亲手了却这一段因果，这是他自己的孽。
百鸣叹气：“那我便与你们同去吧！”
风洬拒绝了：“此去归期不定，部落里还要麻烦二位少司。若是，”风洬看着远处：“若是我夫妇二人回不来，姜翙（hui）可为部落新的首领，夏薉（hui）辅佐。”说完，对着百鸣深深一拜。
百鸣抬眼看着他，半天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好！”
将人送至山谷入口：“保重！”
风洬看着远处的神女像，随后与姒音一道跪下来，叩拜之后，骑着乘黄，飞快的远去。
风兕边呕吐边往远处跑，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得走远一些。
他得趁着自己的意识还在的时候走远一点。不然他怕自己会做出什么追悔莫及的事。
同时他也希望那小老头不要追上来，最好是赶紧走，走的远远的，回云阙山去。
眼中火辣辣的疼，不知道是血还是泪，滴滴答答的往下淌。
识海里两股力量交缠像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疼的他喘不过气，恨不得一头撞死。
风生坐在火跟前没动，火光映在它的眼中，眼里有晶莹的东西微微颤抖。
其实它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溜之大吉。
这种行为很符合它的性格。
只要这会儿它能跑掉，就能捡回一条命。
因为刚刚堕妖的都是疯子，无论之前是神还是人都一样的。
神志不清的时候比正儿八经的妖还疯狂还嗜血。
更何况如今的风兕境界高的它已经看不透。
不管有意识还是无意识它都已经不是对手了。
从两个人碰面的时候它就看出来了。
可它还是放不下。
它不想就在明知道那孩子有问题的情况下把他自己丢在这里。
它虽然是一只兽，可它现在也是一个人。当了十多年的人，人类该有的感情它一样也不少。
它无法舍弃自己养了十多年的孩子。
它不知道该怎么帮风兕，或者它此刻该追上去？
犹豫了一瞬又觉得自己得在这儿等着。不能让那小子还是觉得所有人都抛弃了他。
说好要在这陪着他住一段时间呢。
说过的话不能不算。
就算风兕跑掉了，那它也得在这等着，等他清醒了，回过头来肯定会回来的，回来知道自己一直在这里等着，他会开心的。
没让它等太久，风兕出现了。
人还是那个人，可是风生能明显的感觉出来不一样了。
风兕几乎是瞬间就逼近风生，居高临下的看着它，风生能清晰的感受他此刻身上涌动的妖气。
那是令所有神兽都厌恶的带着血腥味的气息：“你在肉里放了什么？”
妖不能吃熟食？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定是这个孽畜动了什么手脚。
这些跟神沾边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风生不语，抬眼看着他。
眼中是风兕此刻已经全然看不懂的慈爱和悲悯。
不管他变成什么样，他都是自己养大的。
不管他是人还是妖，风生都希望他能好好的，早些渡过这一关，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