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逐渐过了正午。
帐篷等物资全部打包装车，特训生们也开始开始登车，很多人又重新拿到了自己带来的包，但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欣喜。
灰集镇的老幼和兵卒们，陆续的聚集到街道上面，自发的跟在了车队后头。
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有的白发苍苍，有的缺失了手臂或者腿，有的包扎着新伤……
此时，全部都默默着跟在缓缓开动起来的车队后头……
江蝉和凌清璇她们乘坐最后一辆军卡，在灰集镇的街道上缓缓行驶，更能够清晰的看到跟在车后的那些人。
目光扫了一圈，他正疑惑没看到一个身影，接着就见姜红棉豁然起身跳了下车，脑后的高马尾轻盈一荡。
“……”
路旁一座原本的塔楼倒塌，还剩下一个圆形的基座。
此时，在这个基座里垒着一堆石头，最上面的一块石头立起来，上面用蓟絮草的浆液画着一条幼齿的小狗，石头上挂着一个蓟絮草编的草环，星星点点的花苞在风里轻轻摇曳。
一个小姑娘坐在石堆旁，头上扎起来的两个‘包子’散了一个，略显营养不良的头发有些发黄，乱糟糟的散落右边。
她坐在地上，埋着脑袋在捣弄什么，背影很安静。
姜红棉走近过去才看到，她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铺开一张布条，稚嫩的手指头沾着蓟絮草暗红色的浆液，在上面涂抹着什么图案……
“红药？”
姜红棉轻轻叫了一声，那埋着的小脸抬起来，露出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和一张满脸泪痕的小脸，跟她的小熊挎包一样脏兮兮，一下子就揪住了姜红棉的心。
“红棉姐…”
“你在画什么呢？”
姜红棉蹲下身去，红药把那条布帛拿了起来，上面有干涸的血迹，染着一个不怎么圆的圈……
“这是我阿爹的家书，他不会写字，只画了一个月亮，但我知道这是阿爹画给我的……”
“这是月亮？”
“嗯呢。”小红药点头说，“我阿爹答应过我，他说等到月亮圆了就归家…可是这个还不够圆，我想把它画得更圆…再把石头也画上去…”
姜红棉接过布条，视线落在那个‘月亮’下面的一条还没画完的小狗上……
“红棉姐，你还会回来看红药吗？”小红药哭过的眼睛里忍着期待。
“会的。”姜红棉重重点头，“一定会的。”
“拉勾勾！”
“拉勾。”
小红药脏兮兮的小脸儿绽放出笑来，开心的一下子扑进了姜红棉的怀里，幼小而诚挚的碰撞，仿佛撞击在姜红棉的心房。
她克制着用力抱住了这个小姑娘，像是紧紧抱住另一个自己……
旋即又解开了自己的高马尾，柔顺的发丝在身后如瀑散开，她用那根红头绳帮小红药把右边散掉的头发，重新扎成一个包子。
滴…缓慢开远的车队鸣笛催促，姜红棉还没开口，小红药就主动松开了她，眼睛里明明眷恋着依赖着，小脸却笑着道，“你该回家啦红棉姐，你的阿爹也在等你呢。”
“红药…”
“放心啦，我会好好听话快快长大的，红棉姐就是我的榜样！”
小红药从地上站起身，小手摸了摸右边刚扎的包子，开心的道。
“你送我的红头绳我也会一直留着的，红棉姐，下次你来我也要送你一根漂亮的头绳，你可不许拒绝哦！”
“好…！”
“……”
“……”
姜红棉重新回到军卡，轰隆震响的车队缓缓驶出了灰集镇。
驼奶奶、盲女、红药、疯癫寡妇…镇上的一道道身影全部停在镇口，望着那一队军绿色的卡车在荒凉的大地上翻起烟尘。
这道滚滚的烟尘渐渐驶出荒颓雄距的北邙关，消失在了鬼雾笼罩的红褐天际线……
“……”
“这些崽儿都回城了，陈港他们还没出来，看来这把是栽了。”一个身穿道袍的精瘦老者，匐身在一道土坡后面，看着下方轰隆驶过的城卫军车队。
土坡上的沙石和稀稀落落的蓟絮草簌簌震动，一个白胖的圆脸男人看着滚滚而来的烟尘，翘起兰花指捂住口鼻说道，“万一他们还在阴墟里呢？”
“多半是死了。”另一个水蛇腰女人同样捂住口鼻说道，“按照陈港所说，那小子手里的奇物有着破开阴墟的能力，他们要是拿到手早就出来了。”
“而且我们准备的尸罗香只够一周，阴墟里的鬼雾远比外面浓郁，对尸罗香的消耗只会更大，连我们在外面都快耗尽了，他们在里头早都该耗完了，就算没死也变成了鬼奴。”
“可恶！”白胖男人有些懊恼的用兰花指打了下旁边的一簇蓟絮草，“那我们这么多天岂不是白蹲了？”
“未必。”
道袍老者身后竖悬着浮出一口下等青棺，随后棺盖打开，从里面跨出来一只身穿朽烂的道袍的老鬼。
“说不得还有搞头。”
道尸老鬼浑身散发出阴冷腐烂的气息，脑袋像是断了一样歪搭搭在一边，两颗眼睛在眼眶里乱转，两只手灰白腐烂。
在水蛇腰女人恶心的眼神中，它的头皮发出嗤嗤的撕裂声响，从不同位置钻出来五六条黄白肥腻的虫子。
这几条虫子的身躯蠕动肥颤，头部却呈现漆黑油亮的尖锐状，从老鬼的脑壳中钻出来，便立刻朝着土坡下面飞快蹿去……
这时，水蛇腰女人才注意到，在那车队轰隆开过去后，滚滚的烟尘和绯红色的鬼雾遮掩视线，五六道身影拼命地追在车队后头，嘴里不停发出喊叫……
“停车！”
“快停车！”
“我还没有上车啊！！”
三中教官刘刚跑的气喘吁吁，他的身后还跟着五个三中的特训生。
昨晚他们从战场逃走后，一直没命的跑没命的跑，跑到实在跑不动了，才指挥鬼宠在一个土坡下面挖了个洞，躲在里面心惊胆战的过了一晚上。
快天亮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隐约听到车队的轰隆声和鸣笛惊醒，一个个着急忙慌的追出来却绝望的发现，车队轰隆着越开越远，他们的身影被彻底淹没在扬起来的滚滚烟尘当中……
“他们开的太快了，我们根本追不上，怎么办啊刘教官？”一个女生急得哭了起来。
刘刚跑了一通累得停下来扶着腰眼大口喘气，看着越来越远的车队他阴狠着脸骂道，“艹尼玛的！喊那么大声你都听不见！耳朵全J八聋啦！”
绝望的情绪在众人当中迅速蔓延，这时一个男生小声说道，“刘教官，我们的尸罗香要用完了，要不回灰集镇去吧？那座奇物战鼓可以隔绝鬼雾……”
“想找死你自己去！”刘刚无处可发泄的怒火，转头就对着这个男生破口大骂起来，“昨天晚上那么多鬼，还灰集镇？早踏马都化成灰了！”
“可是、我刚才好像看到车里坐着王教官……”那个女生很不确定的说道。
她的话音落下，刘刚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起来，马上弯腰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朝着消失在尽头的车队狠狠砸去。
“苟日的王猛！”
“他肯定是故意不停车！”
“想害死老子！！”
“……”
无能发泄了一通，又扭过头来对着几人骂道，“还愣着等死啊你们！妈的十几里…早知道就不跑这么远干脆躲镇上了！”
刘刚嘴里骂咧着就往灰集镇的方向返回，走出去好几步却发现，五个学生全都站在原地，一个也没动，他的心头不禁又是一阵火大……
“艹！”
“说你们几句还说不得了！全都要跟老子对着干是吧？”
一边骂咧着刘刚大步折返回去，伸手就要狠狠地去拧一个女生的耳朵，但是他的手刚要触碰到那只耳朵却忽地停住了，连带着他脸上的怒色都是悚然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