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很想被雪棠这样看着,让雪棠也为他骄傲,为他欢喜。
让她知道,她的男人,不是一无是处的废人。
在赵平渐渐黯淡下去的目光中,裴知予突然点了下头。
赵平先是一愣,继而眼中便浮现出难以置信的欢喜,激动得话又说不利索了:“哎,属、属下这就去安排!”
雪棠没有注意到身侧的动静,此刻她的视线里,只有台上的沈熠。
大周的武试,便是两两成对地比试下去,最终胜出者为状元,一个多时辰过去,沈熠累得气喘吁吁,以剑撑地,在台上站稳了身子,自豪地挺直了脊背。
他赢到了最后。
他没有给姐姐丢脸!
听闻今日的主考是裴二爷,不知他会不会带着姐姐一起过来……
思及此处,沈熠不由下意识地看向了台下,找寻起雪棠的身影。还没找见雪棠,沈熠却先在看热闹的人群之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绒花挤在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中间,发髻都有些散了,瞧着很是狼狈,她很不高兴地抿着唇,努力地踮起脚,朝台上张望着。
沈熠看着绒花红扑扑的脸蛋,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笑,人群瞬间又喧哗起来。
“状元笑起来可真好看!”
“这沈家二公子这么厉害,平日里怎么不见沈丞相对人提起?再过两年也该成亲了,到时候不知道要便宜了哪家的姑娘!”
“人家才中了武状元,免不了要在军中历练几年,哪能这么快成婚。”
有羡慕的,有打趣的,沈熠听着这些话,一时有些恍惚,他真的成了武状元,不靠旁人,不靠丞相府,只靠他自己的汗水和本事。
“看够了?”
手背上熟悉的粗粝触感让雪棠从欢喜中回神,她转过脸,对上裴知予深邃不明的眸子,唇角的笑意下意识地敛了几分。
“妾见熠儿夺得武状元之位,一时欢喜贪看,让二爷见笑了。”
她明显感觉到裴知予有一丝不高兴,却不知这点情绪是因何而来。
裴知予盯着雪棠看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移开,朝身后的霍礼看去一眼。
霍礼方才已经得了裴知予的安排,见他示意,便对雪棠拱手道:“姨娘请随我来。”
雪棠不解其意,但知道这应该是裴知予的意思,还是顺从地站起身,跟着霍礼走了。
霍礼将雪棠带到了比武台后一处临时搭建的木棚里,眼下人群都聚拢在比武台周围,这里无人经过,也还算僻静。
雪棠不明所以地问道:“二爷这是何意?”
霍礼笑道:“姨娘再等等就知道了。”
雪棠只好压下心中的疑惑,耐心地等着。
不多时,一道人影便从棚子后悄悄绕了过来,见四周无人,才大胆地走了进来,对雪棠行了一礼:“姨娘。”
竟是沈熠。
雪棠愣了愣,这才明白过来,裴知予是见她方才一直盯着沈熠看,知道她心里记挂着,所以借此机会让他们姐弟相见。
她不由感激地对霍礼说道:“劳烦霍大哥,替我多谢二爷。”
“这话呀,我说了二爷不高兴,要姨娘自个儿跟二爷说,二爷才高兴呢。”霍礼嘿嘿一笑,随即又收敛了神色,朝雪棠拱手道,“我就在外头守着,姨娘有事唤我便是。”
说罢,霍礼便出去了。
雪棠望着眼前满身是汗却精神抖擞的少年,不禁弯了弯唇,柔声唤道:“熠儿。”
沈熠呆怔了一瞬,脑海中一片空白。
熠儿。
只有姐姐才会唤他熠儿,难道,难道……
看着他呆呆傻傻的模样,雪棠忍不住揶揄道:“还傻站着做什么?如今连姐姐都不叫啦?”
沈熠回过神来,乌黑的眸子瞬间被巨大的欢喜淹没,他顾不得满身黏糊糊的汗,立刻迫不及待地扑进了雪棠的怀里。
“姐姐,你、你想起来了是不是?”
“嗯,姐姐都想起来了。”雪棠轻轻地抚摸着沈熠的脊背,“这几年,你在相府过得好不好?”
沈熠鼻子一酸,果然,这个世界上只有姐姐会关心他。他吸了吸鼻子,抬起脸来,朝雪棠露出灿烂的笑容:“姐姐放心,我过得挺好的,我身上毕竟流着爹爹的血,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的。”
沈熠虽然这样说了,但雪棠心里清楚,她在相府的时候沈衡和沈临风就不待见沈熠,苏夫人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她被赶走之后,以沈熠的性子,定会不管不顾地与他们大闹一场,指不定挨了多少皮肉之苦。
雪棠不由又想起那日在巷子口撞见沈临风拿沈熠出气的情景。
在外头尚且如此,在丞相府里,沈临风肯定没少欺负沈熠。
想到此处,雪棠的眼眶便泛了红,她拿出帕子,心疼地替沈熠擦了擦脸上的汗:“熠儿受苦了。”
沈熠摇摇头:“熠儿不苦,只要,只要姐姐还认熠儿这个弟弟,熠儿就不苦!”
姐弟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好半晌,雪棠才慢慢平静下来。
“对了,有件事,我想问一问你。”雪棠压低声音道,“你可知道那个李婆子如今去了何处?可还活着?”
沈熠想了想,摇头道:“她将当年的事对夫人坦白后,夫人便把她赶了出去,我再也没见过她了。”
这回答在雪棠的意料之中,但她心里还是难免有些失落。
当年的事,说到底都是那产婆一念之差酿成的大错,李婆子是无辜的,她完全可以守口如瓶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可她还是选择了顺从自己的良心,对苏夫人坦白了这桩秘密。
李婆子大约以为,苏夫人那样和善宽厚,定然舍不得自己养在身边十几年的姑娘,即便不能把她留在府里,也会为她寻个好人家托付。
哪曾想,这一家子人,背地里竟长着那样丑陋的心,就因为沈语柔几句可怜兮兮的话,她便成了害死祖母的凶手,被迫流落街头,险些活活冻死。
想到祖母,雪棠慢慢攥紧了手指。
“当日去向祖母传信的,是不是那个翠春?”
“姐姐猜的没错。”沈熠冷笑道,“后来我暗中留意打探了一下,那个翠春,一早便和沈语柔勾结好了,沈语柔在前堂和夫人上演着母女相认的戏码,翠春便跑到了祖母那儿,将这事告诉了祖母,还说夫人要将你送到别处去,不再让你做相府的小姐,祖母一向是最疼姐姐的,哪里受的住这些,一下动了气,致使旧疾发作,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果然如此。”
雪棠眼中泛起冰冷的寒意。
那个翠春,她一早便瞧着不是个心思正的,所以即便翠春使劲浑身解数来讨好她,想得到她贴身侍女的位子,雪棠还是另择了他人。
或许是因为此事,翠春怀恨在心,所以便选择了为沈语柔做事。
“姐姐如今打算怎么办?”沈熠瞧着雪棠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