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生活常识,陈映晚自然了解得多,但若论学问,陆殷辞比她懂得多。
连陆殷辞都这么说了,陈映晚也对自家儿子的水平有了一定的信心。
“好,既然你决定了,娘亲支持你。”
得到娘亲的认可,佑景更是乐得合不拢嘴,转身就去找柳翠云和陈月宜分享这件好事了。
明年科举少不了陆殷辞的帮忙,陈映晚自觉必须得对他好一点了,于是主动搬来一个火盆在陆殷辞身边,又把轮椅推得离窗户远一些。
“大少爷别着凉了……冷不冷?奴婢这还有没穿过的新衣服,可以给您多披几件。”
陆殷辞好笑地看着陈映晚态度转变:“不必了。”
陈映晚又搓了搓手:“少爷饿吗?”
“不冷也不饿。”陆殷辞又顿了一下,“你不必忙,坐着歇会儿吧。”
方才马车上发生了有些尴尬的那件事,陈映晚不太想和陆殷辞共处一室,但对方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得硬着头皮坐在床边。
两人每每对视时,陈映晚不失礼貌地笑一下。
陆殷辞倒是气定神闲,透过窗子看向外面的那棵梨树。
“我听明煦说,你还带他上山摘梨子,听起来挺有趣的。”
提到陆明煦,陈映晚怔愣了一瞬,讷讷回道:“……是。”
陆殷辞又望向她,语气渐渐放轻,陈映晚听来甚至堪称温柔:“明煦不会有事的。”
陈映晚敛眸:“……我也希望如此。”
“我是说真的。”陆殷辞缓声道。
“明煦八岁那年,二叔请回来一个道士来给我们看相。”
“道士说,明煦一生虽有坎坷,但却是难得的好命,会活到八十岁寿终正寝。”
陈映晚好奇:“原来你们也信这些吗?”
陆殷辞:“二叔信,还给了那道士三百两。而我……本来是不信的。”
陈映晚笑:“后来怎么又信了呢?”
话音未落,只见陆殷辞的目光缓缓移到自己的双腿上。
陈映晚忽然明白了。
当年陆二老爷请道士来算命,自然不会只算陆明煦一个人的。
陆殷辞本不信命,直到自己双腿残疾,印证了道士的话并不是全然谎言。
陆殷辞看到陈映晚略显复杂的眼神,轻笑道:“所以我才说明煦会没事,那道士是有些厉害的。”
陈映晚还是没说话。
陆殷辞挑眉:“你要我一个病患来安慰你?我早就接受事实了,你也不必为我伤感。”
陈映晚才不信陆殷辞说的话。
“行了,推我出去转转,好几日没出过门了。”
陈映晚道:“大少爷从前不是不喜欢出门吗?”
在侯府近两年,她就没见过陆殷辞出过几次门。
“之前不喜欢,眼下不是到这儿了吗?”
陈映晚哑然,她还以为陆殷辞上次说喜欢这里只是随口客套的,没想到竟有几分真心。
两人又来到了小溪旁,冬雪消融,溪边率先长出了惹人喜爱的绿意,与上次来时的感觉又不一样了。
如今怀州官宦人家大多都已经知道陆家二房的遭遇,他们以为陆殷辞这个残废会崩溃绝望,像当年得知爹娘战死沙场时一样一蹶不振。
然而如今的陆殷辞却在山野间小溪边,依旧神色淡然。
年过二十的陆殷辞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会被不幸轻易打倒的孩子了。
痛苦最促人成长。
悲伤只能将他暂且击倒,他早已懂得重新爬起来保护家人。
“当然除了道士的话,我也做了我最大的努力。”陆殷辞忽然开口。
“但结果并非我能控制的,所以我不能告诉你。”
换句话说,他不想让陈映晚空欢喜一场。
陈映晚明白,陆殷辞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他如今这般冷静,一定早就做了准备。
这是陈映晚在今早昏睡前料想到的。
她纵有系统,远隔千里之外也没办法帮得上明煦,唯一能起到作用的只有陆殷辞。
陆殷辞为了不让老夫人担心,宁可逼自己强撑着去请安,这样为家人着想的陆殷辞绝对不可能放任弟弟生死未卜。
陈映晚能想到的,就是陆殷辞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提前做打算,眼下虽然出现了这样那样的意外,但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千里之外,自有他人替陆殷辞运作。
“至于你和明煦的事……之前是我太过执拗。身为兄长,我不得不为弟弟多做打算,他毕竟才十几岁,我和祖母从未给他太多压力,只是希望他能安安稳稳做一辈子的富家公子。”
陈映晚低低地应声:“我知道。”
“我和二爷本就不相配,我都知道的。”
这句话,陆殷辞一直都很想听到,虽然陈映晚亲手写了那封信,但他知道陈映晚心有不甘,所以一直想听到陈映晚亲口说出死心的话来。
可如今真的听到了,陆殷辞却觉得心里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畅快。
他偏过脸去看陈映晚。
陈映晚望着远处的林子,眼神没有聚焦。
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陈映晚,或者说,这不是一开始吸引他注意力的陈映晚。
陆殷辞第一次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了一丝怀疑。
他真的做对了吗?
但这种念头很快被他压了下去,他已经习惯独断专行,他身为陆家长孙,不能怀疑自己的决定。
他咽下未说出口的抱歉,再度垂眸。
二月份的春风迎面吹来,虽然寒冬已过,但总还有丝丝凉意。
陆殷辞又看向陈映晚,声音里带着一丝丝的温和:“你要不要回去添件衣服?”
陈映晚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闷闷地说:“大少爷不要这样了。”
陆殷辞声音一凝:“不要……什么?”
“不要对奴婢态度这么温和了,奴婢知道大少爷是看不上奴婢的,所以……不要有这种让人误会的态度。”
陆殷辞微微一愣。
“奴婢配不上二爷,也同样配不上大少爷,明年佑景考完童生试,奴婢应该也能靠外面的店攒下不少银子,到时候奴婢会离开侯府。”
“如今在侯府当厨娘,又时常去落桐院,实在不清不楚的。老夫人虽嘴上不说,但也遣手下的丫鬟旁敲侧击了奴婢多次。”
陈映晚缓缓呼出一口气。
“奴婢也有些累了。”
陈映晚早在上次就明白,陆家这棵大树只是她和佑景暂时乘凉的,她摆摊、开店,就是为了有一天自己成为自己的底气,不必再依靠侯府。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良久,才听到陆殷辞的声音。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