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齐岩中了探花郎,宁侯府张灯结彩,鞭炮声声,连带着余府都热闹了不少。
宁齐岩是余府的三姑爷,柳姨娘得这么一位姑爷也算熬出头了,姑爷高中,她这姨娘在府里的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今日,宁齐岩将领着余青玲回门报喜,柳姨娘天未亮就起身,特意换了新裁的绛紫色新衣,早早便候在门前等待,
发间那支素日都舍不得戴的累丝金簪,这会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快去看看轿子到哪了?”手里的帕子绞得紧紧的,她今早都不知催促丫鬟多少次了。
终于,门外一阵喧哗响起,小厮气喘吁吁跑来:“来了来了!三姑爷的轿子转过街角了。”
柳姨娘忙不迭跨出门槛,只见八人抬的轿子缓缓停下。
宁齐岩一袭大红色官袍翩然下轿,胸前金线绣的折桂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余青玲在他身后出来,他转身搀扶,现如今两人的相处愈发的融洽。
“女婿给姨娘道喜。”宁齐岩执礼甚恭,却掩不住眼角眉梢的意气风发。
“好,好,太好了。”
柳姨娘望着两人,喜极而泣,十数载的委屈在这一刻尽数化作欣慰,她颤抖着用帕子拭泪,却怎么也擦不尽那滚烫的泪珠。
“娘,你怎么还哭了?”余青玲连忙上前搀扶安慰。
柳姨娘抹着脸上的泪水,笑道:“娘是太开心了,快些进去罢,别站着,你祖父祖母还有你父亲都在正厅候着呢。”
此刻的余府正厅内,余丞相端坐主位,手中茶盏半悬,老夫人难得对柳姨娘露出几分笑意,眼角的皱纹都舒展了几分。
何氏面上端着得体的笑容,指尖却死死扣着青瓷茶盏,连骨节都泛了白。
宁齐岩携着余青玲缓步而入,身后捧着御赐之物的侍从鱼贯而行。
“孙婿拜见祖父、祖母。”
宁齐岩行至堂前,一撩衣摆,郑重地行了大礼。
他身姿挺拔如松,举手投足间皆是新科探花的清贵气度。
余老夫人连忙示意丫鬟搀扶,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快起来,咱们家的探花郎,可给余府长脸了。”
二人又转向余威,恭敬行礼:“给父亲请安。”
“使不得,使不得!”余威连忙上前虚扶,眼中掩不住的满意。
这女婿年少有为,日后仕途怕是比他还要显达,自然得客气些。
柳姨娘虽仍是妾室,但如今何氏被贬为妾,府中尚未立正室,她与何氏平起平坐,倒也不必再像从前那般避讳,今日也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厅内。
何氏的脸色已然铁青,手中的帕子绞得死紧,她身旁的余青源垂首不语,一副窝囊模样,
何氏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心中暗叹自己命途多舛,竟落得这般境地。
“都别站着了,先用膳吧。”余丞相缓缓起身,袖袍微拂,正欲移步膳厅。
“父亲——”余威忽地出声,声音低沉而郑重。
他上前一步,深深一揖:“今日阖家团聚,玲儿又觅得良婿,儿子思忖再三……”
他略作停顿,目光扫过厅内众人,最终落在柳姨娘身上,一字一句道:“儿子年岁渐长,府中正室之位不宜久悬,今日斗胆父亲示下,”
他顿了下,沉声道::“儿子想抬柳氏为正室。”
话音一落,满堂寂静。
柳姨娘身子猛地一颤,她怔怔地望着余威,眼眶瞬间红了。
十多年的隐忍、委屈,在这一刻化作汹涌的泪意,可她死死咬着唇,不敢让泪落下来,生怕这是一场梦,一碰就碎。
“荒唐!”何氏猛地拍案而起,茶盏“砰”地翻倒,茶水泼了一桌。
她脸色煞白,指尖发抖地指着柳姨娘:“一个贱婢出身的妾室,也配做正室?余威,你是昏了头不成?”
余老夫人眉头微蹙,却未立即出声她在瞻望,目光沉沉地落在何氏身上,
何氏是高门贵女,当年风风光光嫁入余府的嫡媳。即便如今被贬为妾,她原还指望着长孙青源能争口气,靠科举挣个功名,好让何氏重新挺直腰杆,重新坐稳正室的身份,
可谁曾想,这长孙竟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老夫人暗自叹息,儿子这些年只纳了柳氏一房妾室,如今府里除了何氏,便只剩柳氏可选。
论起管家理事的手段,柳氏确实比何氏精明干练,可若论出身,柳氏终究是婢女抬上来的,往后与那些清贵门第的夫人往来,难免要被人暗地里轻看。
她目光犀利的扫过两人,心中权衡:这柳氏掌家虽利落,可到底身份低微,若真抬为正室,只怕会影响余府日后在官眷圈子的体面。
“何氏!注意你的身份!”余丞相喝道。
“身份?”何氏尖声大笑,鬓边的金钗乱颤:“我堂堂翰林院掌院的嫡女,被贬为妾已是奇耻大辱,如今还要看着这贱人踩到我头上,我宁可一头撞死在这——”
“够了!”余丞相厉声喝止,目光如刀扫向何氏:“你再闹,便去祠堂跪着。”
何氏胸口剧烈起伏,忽然一把拽过身旁的长子余青源:“源儿,你是余府的长子,你倒是说话啊,你就看着你娘受这等折辱?”
余承宗缩着脖子,支支吾吾道:“母亲,父亲他……”
“没用的东西,”何氏狠狠推开他,踉跄着退后两步,眼神怨毒地扫过柳姨娘母女,最后死死盯住余威,
“你想抬这狐媚子为正室,你做梦,她柳氏出身卑微,想踩在我头上,你要看看我娘家答不答应。”
柳姨娘低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她心里明镜似的,自己这般卑贱的出身,终究是配不上那主母之位的。
喉间像是堵了团棉花,连呼吸都滞涩起来。
忽而手背一暖。
余青玲不知何时已站在身侧,借着宽袖遮掩,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柳姨娘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眼眶泛起潮红。
那边余威正铁青着脸与何氏对峙。他何尝不想立刻抬了柳氏?他要不是忌惮着何氏娘家,何必一直拖着。
“父亲,母亲——”他转向高座上的二老,眼底带着恳求。
眼下,玲儿的夫婿高中,柳氏也算有依靠,正是最好的时机。
余丞相沉吟良久,终是叹了口气。
就在他抬首欲开口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